与人打交道,交浅言深是大忌,同样找人帮忙办事,也要看双方的交情和相关利益到没到位,不然即使你提着猪头,庙里的菩萨也未必敢收。
对于左光杰,刘凡一是没交情过去没打过交道,另外也拿不出什么能让这位湖省工行大佬心动的利益,其实想要解决张家的事,最稳妥的办法就是请够资格的人在中间充当桥梁,刘凡最终没这么做,除开不想因此再欠人情外,还有就是什么事都有第一次,他总有要自己出面去认识巴结攀附各色人物的一天,刘凡其实一直都有一种潜藏在内心深处的危机感,因为能拥有如今的一切,绝大部分都源自旺点财的神奇能力,如果有一天旺点财消失,或者死去,刘凡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保持现在的底气和自信,所以刘凡一直拼命的提高自己各方面的能力,除开是为了把旺点财的“强运”效果最大化之外,潜藏在心底的忧患恐怕是连他本人都没察觉到的另一个重要原因。
新付家菜馆的包厢内,刘凡,张白和左光杰三人边吃边聊,因为人本来就不多的缘故,显得有些空旷,不过菜肴不错,加上张白能喝,刘凡能聊,左光杰更是熟稔饭局文化的老狐狸,所以气氛尚可。三人之间,准确来说是刘凡和左光杰之间的聊天内容,也从凡图会所的传统中医养生,聊到魏晋历史,再到诗酒茶棋,天南海北。
左光杰阅历和自身文化修养堪称深厚,大多数时间都是左光杰在主导话题的走向,但刘凡也不是一味附和,论起奇特的经历,单是在落梅山庄的那些,就足够让左光杰这等人物都啧啧称奇,这不在话聊到杯中之物的时候,刘凡想起当初齐象图偷出来的那瓶堪称国宝的珍酿,带着些回忆神色笑道机缘巧合,品尝过一瓶一九三八年产的茅台,连我这个不太喝酒的人,那股滋味如今都还记忆犹新,大概琼浆玉液不过如此。
刘凡随口这么一说,倒真没什么目的,只是在旁听着的左光杰却神色一动,想起前两年进京时某次和央行几个大佬吃饭时,其中一位说起闲闻逸事,提到贵州那边一家酒厂改建,居然从老厂址的地下挖出了一座小酒窖,里面存放着不少茅台原浆,都是上世纪四十年代左右年份的,只是可惜因为是意外发现,酒窖早已被挖塌大半,里面存放的原浆也有部分因为保存不当而变质,到最后挖出来保存完好的也不过三十多瓶。
这三十多瓶酒,那位央行大佬就在当年的老首长家看到过一瓶,被这位跺一跺脚整个华国财经界都要抖三抖的老首长,当宝贝疙瘩似的收藏着,只是在过年的时候才小小的给自己倒上半两慢慢品,恰好就被前去拜年的这位央行现任大佬看见,老首长也不客气,说你尽管去外面说我老头子小气,反正这酒亲孙子我都不分,把在场的人都逗笑。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不过左光杰没有追问刘凡是在哪喝到的,只是态度明显亲近不少,第一次主动端起酒杯,刘凡对此也感觉相当意外,别看他表面上显得不急不躁,其实心里却一直在想怎么把张家的事提出来,虽然来之前刘凡早已经打好了腹稿,也有针对性的预案,可说实话,其实并没有什么底气。左光杰透露出亲近的意思,刘凡根本来不及多想原因,双手捧杯用杯口和左光杰的杯肚一碰,撑着口起把一杯红酒一饮而尽。
“刘总,饭也吃得差不多了,咱们第一次见面,有什么事不妨直说。”
放下酒杯的左光杰,没有再揣着明白装糊涂,淡淡笑着开口道。
刘凡和张白互相交换了下目光,然后刘凡看着左光杰道:“不瞒左总,我今天唐突的请您吃饭那,确实有点小事想请左总帮忙,不过不是我的事,而是我这位朋友张白的事。”
这下左光杰倒是有点意外,看着刘凡道:“原来刘总是为这位张先生出面,只是我能帮什么忙呢?”
“左总放心,绝对不是什么违法违纪的事,而是有些银行贷款方面的东西,想请左总稍微过目一下。张白,把文件拿出来。”
刘凡道,张白赶忙拿出一只牛皮纸文件袋,递给刘凡,然后刘凡从里面抽出文件,双手递给坐着的左光杰。
“工行的贷款审批单?”
左光杰接过文件扫了一看,自言自语了一句,就翻开文件看了起来,身为湖省分行信贷部门的主管,左光杰虽然有将近七八年没经手过具体的审批项目,但看审批文件还是小菜一碟,很快就发现了其中的问题,不由得轻轻皱眉。
“左总,这份贷款审批,其中的借款方,三洋锻造有限公司,就是我朋友家的家族企业,本来一切都很顺利,但樊阳分行方面,在放第二笔贷款的时候,以资质不合格的理由,拒绝放款,导致我朋友家的企业遭遇经营困难,濒临破产。我们找相关的专业人士详细询问过,三洋完全符合贷款要求,但我们也不敢就因此质疑工行方面的决定,所以想请左总你看看。”
在左光杰大略浏览过文件后,刘凡道。
“这可真难倒我了,刘总,你要知道各地分行的贷款审批,都有极高的自主权,因为每个地方的企业情况,只有当地的银行最清楚,湖省分行这边,更多的是做文件上的核查,我不清楚为什么樊阳分行那边会突然停止放款,不过想来应该是在某些环节发现了问题。”
左光杰放下文件,不置可否的道,但话语里倾向樊阳分行方面的意思非常明显。
刘凡的表情没有因为左光杰的话有丝毫变化,作为湖省工行排位考前的大佬,左光杰摆出这种态度才正常,刘凡又不是类似王燃的红三代,位高权重的左光杰肯赏脸赴宴就已经很给面子。
“左总,我们当然不敢质疑贵行方面的决定,不过有点意思的是,遭遇贷款危机的不光是三洋,樊阳那边,绝大部分靠给二汽供货的民营企业全都如此,更巧的是,恰好在这时候,樊阳龙头企业之一的董氏集团开始一家家收购这些企业,我看似乎是想垄断整个市场,做二汽在樊阳的最大供货商。”
聪明人之间说话只需要点到为止,刘凡说了两个恰好,左光杰就完全清楚了来龙去脉,单凭手中的文件,这位看惯银行内部各种官商勾结,暗箱操作的他,就知道背后肯定有问题,刘凡说出的信息,只是让他明白商人方面是谁,又是为什么目的勾结操作这一切。
不过这种勾结和操作,在左光杰看来不是什么大问题,只要纸面上符合规定,外人也挑不出错处,即使左光杰知道里面的问题,但自家的事自家处理就好,至于是查是瞒还是敲打,也轮不到外人来影响。
“哦?有这回事?看来银樊阳方面要加强工作的保密性了。”左光杰淡淡道。
刘凡微微一笑道顺着左光杰的话头道:“是啊,贷款刚被否决,就有人得到消息找上门,是要加强工作的保密性,不过话又说回来,左总,这次的事,可不是一家两家,三洋的资产估值文件里也有,我能告诉左总的是,类似的规模相当的企业还有好几家,董氏趁着这股东风吞并收购,给出的价格可是连所有企业净资产总额的五分之一都不到,如果我要我形容的话就是吃相太难看,太贪。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额外的成本太高。”
左光杰盯着刘凡,终于开始正视这个表现沉稳的年轻人,刘凡的这番话,最后一句之前,其实都是一个意思,那就是樊阳这块涉及的企业很多金额很大,而最后一句则是很隐晦的点出问题的关键,所谓额外成本是什么?当然是和银行方面相关人士的利益分割,通俗点说,就是帮着董家卡审批的几个人,能拿到多少好处费。
“左总,你也知道,最近国家下大力气反腐,远的不说,刚刚倒台的严家就是例子,放在以前,可能地方上,十几家民营企业因为拿不到贷款破产,然后被另外的大企业并购,发生了也就发生了。可董家这次确实做的过分,说不得这些企业家被逼到绝路,把事情闹大,到时候惊动省里甚至京里,影响的可就不是樊阳一个市,恐怕连带着省行也要吃挂落。”
刘凡说完,起身给左光杰斟酒,包厢内一时安静下来。
左光杰背靠椅子,双手放在腹间食指轻敲,这是他的习惯,每当在思考衡量的时候,左光杰都会下意识的做这个动作,只是刘凡和张白看不到罢了。
左光杰不怀疑刘凡口中董家和樊阳分行相关负责人的智商,他们敢联手这么干,自然有相当程度的把握不会出事,可问题在于,刘凡的出现恐怕是个不可控的意外,虽然刘凡没有一字提到银行方面的贪腐,所有话都是针对董家,但既然提到严家的案子,自然不可能是随便说说,江城官商层里都传言刘凡认识纪委新上位的大佬,左光杰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严家窝案里有刘凡的参与,绝对是板上钉钉的真事。
如果樊阳方面确实没有问题,刘凡敢这样隐藏极深的威胁他,左光杰说不得就当场离开。但实际情况是随便了解一下内情,就知道里面大有问题,他左光杰不知道还好,如今文件看过却放手不管,真要是出事,肯定落不着好。
看不出来,这个刘凡年轻是年轻,胆子倒是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