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合院中,王老闭门为刘凡讲解建国前光怪陆离的江湖门派以及千门的概况,而牧青青和牧元庆,则是站在后厅外的走廊上等待。
东城区是从明清时起,便是属于京城四门之内的老城区,正儿八经的皇城根下。到如今,东城区保留完好的一套四合院,基本上都是有价无市,论稀罕程度,仅次于绕着故宫那一圈的老宅,拥有者都是非富即贵的存在。所以整个胡同平常极为清静,环境也非常好,牧青青此刻站在走廊上,微微抬头就能看见墙外一排叶子已经开始泛黄的茂盛树冠。
立在牧青青身侧的牧元庆,目光则是落在牧青青身上,恍惚间当年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孩,已经长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女人。牧元庆欣慰之余,更多的还是对这牧家唯一血脉的担心。
如果可能,牧元庆更希望牧青青能够忘记过往的仇恨,报仇这种事情,在他看来并不适合女儿身的牧青青来做,如果只想要杀掉当年让牧家万劫不复三个仇人,牧元庆自认他有四成的把握可以暗杀掉几人。
四成看似很低,但这只是牧元庆单枪匹马动手的成功率,如果能得到某些帮助,这个成功率可以提升到七成,只不过无论是王老还是牧青青,显然都不是打算采用这种以血还血的方式。
牧元庆对于王老的底细并不清楚,即便他保护牧青青跟在王老身边已经有接近二十年,除开王老是少家主牧边城的师傅外,其它的仍旧是一无所知。
想到这儿,牧元庆扭头看了一看紧闭的后厅大门,对于王老和刘凡的密谈的内容,牧元庆没有丝毫好奇心,即便这场密谈,连被王老从小抚养长大的小姐都不许旁听也一样。但牧元庆心中还是有疑问的,他不明的是为什么堪称学究天人的王先生,会对出身平凡而且表现也算不得惊艳的刘凡,特别青睐。
“小姐,听去年你和王先生去江城住了半年,就是为了考察那个叫刘凡的年轻人,看来王先生对他很满意。”
走廊中,牧元庆出声打破宁静。
牧青青点点头,表示确实如此,目光没有从在秋风中微微摇晃的树梢移开。
对于牧青青不爱多说话的脾性,牧元庆早已习惯,自从牧家倾覆后,一夜间失去家人的小姐便变得不爱说话,甚至在长大后接管堪称隐形商业航母的千正集团后,也是一样,只有在王先生和他面前才会稍微好一点。
“廖公让出其不意的刺杀没能成功,立刻毫不犹豫的离开京城,相信接下来的时间,他肯定会全力提防。王先生这边,似乎是要忙收刘凡为徒的事情,小姐,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
用刘凡提起话头,牧元庆并没有多问,而是说起正离京而去的津市廖千岁。
“津市是廖公让的老巢,如果能轻易被人扳倒,以为人跋扈著称的冀省赵太祖早就下手,而不是用庞震的命告诫廖公让别越界。廖公让和京城几个大家族都有密切的合作关系,动他就等于动京城几个大家族的蛋糕,如果没有一击成功的机会,我不会轻易出手,千正集团毕竟是义父的,不是牧家的。”
听到牧元庆这个长辈的提问,牧青青终于收回目光,用清澈的声音道。
“王先生已经说过,千正集团交给小姐,无论小姐用她来做什么,都是小姐的自由。”牧元庆用没有任何立场的语气,陈述事实道。
牧青青轻轻摇头,道:“庆叔,欠我们牧家的是廖公让三人,不是义父,既然义父已经收了刘凡做弟子,那么千正集团我拿就名不正言不顺,如果刘凡愿意帮我,那自然好,若刘凡不愿意,我们也没必要强求。”
“虽然庆叔对刘凡不了解,不过能被王老看中的人,我相信绝对不是不记前仇的愚善之人。成了王先生的弟子,他便自然和廖公让成为对手,还是不死不休的那种,所以小姐你大可以联手刘凡,对付廖公让。
“这件事,现在说还太早。刘凡这个人,如果不深入了解,很容易被他的外表所迷惑,以为他就是个无害的普通大学生。庆叔如果有兴趣,我可以把之前收集到的关于刘凡的资料给你看看,庆叔你自然就会明白,为什么义父会选刘凡作为继承他衣钵的关门弟子。”牧青青道,不算漂亮但很有个人特点的脸上露出个颇感有趣的笑容:“就在刚才,义父和刘凡谈话的时候,似乎是点破了他一个极大的秘密,我能清楚的感觉到,当时刘凡甚至对义父和我,都产生了一瞬间的杀意。”
牧青青旁边的牧元庆,在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瞬间脸色一变,有如实质的杀气从这个北方汉子身上勃发而出。
“这个刘凡,是个人物。”牧元庆杀气骤起,但瞬间便收敛,沉默了一下开口道:“你父亲当年,就是太重感情,太过相信身边的人,所以才会被廖公让三人算计成功。如果他当年能跟刘凡一样,也许就不会丧命。”
牧元庆语气感慨,牧青青神色却没有因此而有丝毫变化,小时候的事情对她来说,是她最不愿意回想的事,现在假设种种可能,也没有实际的意义,对于牧青青来说,人生最重要的两件事,一件是为亲生父亲报仇,另一件事就是让义父安度晚年,这两件事没有主次,但绝对不能混在一起,所以对义父收刘凡为徒,她乐见其成,但并没有丝毫高兴。
“义父的日子不多了。”
牧青青用带着伤感的语气对牧元庆说出了一个消息。
牧元庆浑身一震,虽然尽力收敛,但语气里还是难掩异样,道:“王先生的身体有恙?”
“义父一向注重养生,虽然年近百岁,身体一向无病无灾。但时日不多是义父自己私下对我说的,我即便不愿意相信,还是不得不信。特别是今天看见义父收刘凡为徒,我就更加确信这一点。”牧青青道。
虽然牧青青话没说明,但牧元庆还是马上理解了她话中的含义,王先生虽然堪称无双国士,但说到底,还是个接近百岁高龄的老人,如今心中最后的牵挂也解决,没了胸中的那口气撑着,寿数将尽也在情理之中。
“小姐,你别太伤心。”
身为武夫的牧元庆一向不擅长安慰人,只能简短道。
话题说到此处,不光是牧青青,牧元庆也失去了继续交谈的兴趣,院中再次回复宁静,直到下午一点多,后厅的大门才再次打开,刘凡跟在王老身后走出大门。
“元庆,这几天刘凡要处理一些私事,劳烦你受累跟着他。”王老跨出大门,对站在牧青青身边的牧元庆招招手道。
“好的,王先生。”牧元庆没有丝毫迟疑,立刻答应。王老的用以牧元庆很明白,显然在杜彦章差点出篓子的情况下,保护刘凡的任务就要由他来承担,至于小姐,恐怕廖公让如今都还不知道她的存在,安全问题不用太担心,有杜彦章跟着足以。不过牧元庆还是决定等事情过后,要好好操练操练杜彦章,给这小子长长记性。
“牧叔,这几天麻烦你了。”在王老安排好后,刘凡笑着对牧元庆道谢。
“好了,刘凡,你去忙自己的事吧,记得三天后再过来,别迟到。”王老呵呵一笑道。
“师傅,我记着呢。”刘凡道,却是已经是改了称呼,而且喊的相当自然。
待刘凡和牧元庆走后,牧青青来到王老身边,扶着王老步回到屋内,王老坐下后,便对牧青青道:“青青,我以前不是交给你一本联络本,让你替我保管好吗?现在帮义父我找出来,我要打几个电话。”
牧青青听完王老的吩咐,点头转身离开。
“二十年了,不知道会有几个人会进京。”
独坐于屋内的王老,自言自语低声说了一句。
通往海淀区的路上,依旧是乘坐着来时的那辆蓝鸟,不同的是司机从有些玩世不恭的杜彦章,换成了沉稳内敛的牧元庆,但这对于刘凡来说,并没有什么值得特意关注的。
和王老的一番长谈,拜入千门的仪式简单的甚至让刘凡有些吃惊,在他的认知中,类似这种神秘门派,即便不用开香坛祭祖师,至少磕头敬茶是该有的,可王老收他入门,只不过是拿出了一本古册,用朱笔在上面写下刘凡的名字和大致信息,给了刘凡一个一寸见方的玉牌,便宣布刘凡正式成为千门弟子。
也正是在正式被录名后,刘凡才知道王老真名王浮生,祖籍浙省绍安市,生于民国八年一个耕读传家的地主家庭,在抗日战争爆发的时,因为战乱成为孤儿,被上代千门门主遇见,收为徒弟。少年时期曾经去过英法留学,回国后便继承了千门门主的位置,也是在他手上,千门从一个传统的神秘帮派,变成了如今东方版共济会的组织。
和西方传说中的共济会不同,千门虽然在王老手上进行了改造,但依旧没有抛弃原本的主旨,还是走的由下至上的发展路线,不过如今的社会和以往几千年都不相同,千门的成员不比从前,除开仅次于门主的核心最高级别成员“将”,次一级门人的生活基本和普通人无异,只有在千门需要他们帮助的时候,才有出力的义务,平日只要不违反千门门规和法律,基本不受约束也不会有人对他们发号施令。
同样的,有义务自然也有权益,千门中人如果有难,自然会得到同门的帮助,如果平级的人解决不了,就交由更高级别的人出面,甚至千门的门主和将都不能推辞。所以刘凡才会用东方版共济会来形容千门,如果不是王老告诉他,千门的主旨是“匡扶国家,强国富民”这种只在课本上见过的大义口号,刘凡甚至会认为千门就是一个庞大的权利和财富组成的利益交换体。
只是刘凡现下暂时还顾不到这些,他目前最紧要的是处理已经计划好的几件事,王老,也就是他的师傅,只给了他三天时间,三天后,他就要去见几个千门的“将”级核心成员。
刘凡从来不是个大度的人,既然莫名其妙被人盯上威胁到性命,他一贯是肯定会十倍奉还,廖公让既然这么想得到千门传承,那么刘凡就绝对不会让他如愿。
至于千门目前还未知的势力,对于刘凡而言相对没那么重要,就像王老所说,千门没有上下之分,更像是个互助同济的组织,所谓“匡扶国家,富国强民”的说法,刘凡也是不信的,如今这个时代,刘凡不否认有道德情操高尚的人存在,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才是主流思想,不然社会上也不会出现那么多类似“扶不扶”的事件发生。
一切,三天后见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