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刘凡和旺点财一人一狗走进室内,端坐在椅子上的廖公让没有起身,而是冲刘凡做了请的手势。
刘凡笑了笑,无意在这种细枝末节计较,来到廖公让对面放着的椅子上坐下。
木质的椅子,还带着尚未散去的一丝温度,刘凡坐下后,目光在廖公让脸上逡巡片刻,并未先开口,而是静静等待廖公让道出目的。
作为胜利者,刘凡哪怕不久前,还和这位津市枭雄生死相向,现在心里倒没有立刻要致廖公让于死地的念头。从客观角度说,刘凡和廖公让的恩怨,更多是因为廖公让针对刘凡自个儿及刘凡父母,女友夏恋的一系列刺杀行动。源头在于刘凡成为了千门门主的弟子,但实际上和牧家的仇恨比起来,还是有本质的区别。最起码刘凡身边的所有人毫发无损,倒是廖公让连续损兵折将,不光心腹亲信,政商盟友十去**,连瑞海集团都彻底赔上,即便这是廖公让咎由自取,最惨得也还是这位昔日的廖千岁。
既然已经完胜,刘凡是不屑于以胜利者的身份,对廖公让进行羞辱。抛开人品心性不谈,廖公让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在津市成为一方枭雄,该给的最起码的尊重还是要给的。连身负血海深仇的牧青青,都能保持风度,刘凡自然也做得到。
当然,这并不代表刘凡有多高的修养,说到底,还是廖公让没给刘凡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如果廖公让针对他的行动有一样得手,相信早在数个小时前,就已经被刘凡亲手扭断喉咙。
说到底,日渐成熟且初露枭雄之姿的刘凡,内心深处还是那个草根野犬,对仇人睚眦必报。
“今晚应该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不知方才牧青青和他到底谈了些什么,廖公让面对再次开口,虽然语气平常,可总让刘凡感觉有点异样:“平心而论,一开始知道你这个年轻人的时候,我并没有太看重你,无论是和二十年前的我,牧边城或是另外两人比,还是和吕良这些千门将主比,在我眼里,你都差得太多。呵呵,我很少这么直白的说话,希望不会表达的不清楚。”
“你的意思我理解的很好,并且心里也没什么不高兴。差距确实很大,这个我承认。”刘凡小道:“我出身普通工薪家庭,小县城长大,普通大学冷门专业成绩一般,别说是你,就是我自己,也没想到会被师傅看重收为弟子。”
“你太自谦了,我调查过你的资料,二十二岁,资产最起码接近一亿,手上的项目完成后,身家翻上十几倍不成问题。”廖公让道。
廖公让没头没脑的夸赞,让刘凡有些莫名其妙,脸上不露声色的道:“这点东西,恐怕是瑞海的九牛一毛,我都分不清这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
廖公让笑了下,没有解释:“出身显贵者,通常起点要比我们这种人高很多,阶层的差异,导致教育环境,家庭环境,人脉,资本,视野,心智等等的差距,一样可能还容易被追赶,可几样,几十样加起来,就不是一代人两代人付出全部努力就赶上的,这也是为什么有句话,叫做‘三代才能出一个贵族’。”
“想不到廖千岁还有谈天说地纵古论今的闲情逸致。”刘凡笑道。
“你明白我说的意思,因为我们本质上是同一类人。”廖公让对刘凡略带讽刺的话不以为意:“你不用否认,这里就我们两个人,况且我命不久矣,大家不妨开诚布公的聊一聊。”
刘凡收起笑容,眼眉低垂遮住目光,但也没有出声反驳廖公让。
“我廖公让一辈子在努力的,就是成为人上人。无论是二十年前设计让牧边城死掉,还是卑躬屈膝给京城里几家做捞钱的走狗,甚至杀死老师吞并千门资产,都是在为这个目标努力。我知道自己的手段没有道德底线可言,下作无耻卑鄙,可我没有别的选择,不做这些事,出身贫寒的廖公让,一辈子都不可能成为津市的廖千岁。”
廖公让说到这,语气终于有些起伏,顿了一下,才看着刘凡继续道:“刘凡,当年我是在十八岁的时候,被老师收在门下,要比你早几年。但你比我强许多,二十二岁我才刚大学毕业,你已经在江城闯出了自己的一份事业,这不光证明你有能力,而且很有运气,不过想必你现在也应该接触到某个层面。心里应该已经清楚,哪怕你十年后能达到类似我在津市这样的地位,仍旧免不了是一条某些人眼中随时可以宰掉的走狗。你唯一的优势在于,老师唯一继承人的身份,还有千门这一代中没人能对你产生够分量的威胁,只要你能顺利执掌门主之位,起点将会拔高无数倍。不过作为早你二十多年入门的师兄,不管你听不听的进去,我有一句肺腑之言想要告诫你,千门,并不如老师告诉你的或者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廖公让意味深长的一句话,让刘凡神情微动。
刘凡无声一笑,摸了摸蹲坐在他身边,旺点财的脑袋。
略显长篇大论的话说完,廖公让侧头望着远方的火光,突然转换话题问刘凡道:“这场爆炸,大手笔啊,作为给我上路的礼物倒也合适,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
“说穿了,其实不是很难。”刘凡道:“只需要一批恰到好处的多余货物,一个不自觉的安全疏忽,一个曾经风光无限最后被你害到家破人亡的可怜人,顺便再制造一点小情况让瑞吉的保安疏于防范,一切就顺利成章。当然,这里面经过了一些安排,会让所有事情的发生都像是偶然,即便留有蛛丝马迹,相信也随着大火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不是不跟你细说,只是说起来太费时间,我不想浪费口水。”
“知道这些就足够了。”廖公让道:“最起码在监狱待着的最后时光,我能多一点事情琢磨,打发时间。”
刘凡有些意外,看着廖公让道:“牧青青居然不想手刃你,而是要送你上刑场?”
“我不上刑场,瑞海的资产如何能顺利变成牧家的?而且,当年牧边城是以叛国罪被秘密处决的,我若不是被明正典刑的枪决,牧家的仇怎么能算是报了。”
“你们的恩怨,还真是复杂。”刘凡感慨一句道,绝口不问详情。
廖公让露出一个意味难明的笑容,忍不住狂笑道:“是挺复杂的,你的这场大火,不光让我彻底丧失活下去的机会,相信也会让另外几个我很讨厌的人睡不着觉。我廖公让不用头疼,他们恐怕会很是难受一阵子,想想都让人身心愉快。赵山荆,齐武侯,你们恐怕做梦都想不到,给你们造出天大麻烦的家伙,居然是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我很期待有一天你们和他见面的场景。”
赵山荆,齐武侯?
刘凡敏锐的捕捉到廖公让话中的两个名字,即便是头一次听说脑袋中没有丝毫印象,仍旧暗自牢记在心底。
片刻后,廖公让终于止住肆意的大笑,恢复如常。
“还有要说的吗?”刘凡等廖公让收声后问道。
廖公让想片刻,似乎记起了一件事:“有,最后一个问题,你是怎么解决掉藏在暗处的朴植的。”
“朴万植?听名字是韩国人?”
“脱北者,原124陆军特种分队的士兵,二十多年前在东北时候跟的我。”廖公让简短解释道。
刘凡知道脱北者指的是什么,不过124陆军特种分队,他就不晓得具体是什么。不过既然带着“特种”两个字,肯定不是一般的士兵,怪不得枪法如此犀利,连齐象图在他的枪口下都不敢轻举妄动。
事实上,廖公让口中的124部队,乃是****历史极为悠久的一支陆军,其中的特种分队,更是早在六十年代,策划执行过针对青瓦台的刺杀行动。三十一名士兵一直到总统府外,才因一个小意外被发现,不得不展开强攻,最后寡不敌众全员战死,当时这起刺杀时间堪称震惊世界,124特种分队的番号也一直保留至今,能从神秘国度最精锐特种部队里面走出来的家伙,可想而知是何等惊人,不然也不会被廖公让当作最后的底牌。
“我说是我运气好,你信不信?”刘凡道。
廖公让洒然一笑,不再追问,目视刘凡起身往外走去。
“廖公让,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本来我还想着,你最后要单独见我,是想说些什么。我没想到的是,你死到临头,仍然试图在我心里埋下一根野心的刺,期待他有一天能长成一株有毒的藤蔓,毒死我,也毒死千门。但是你太小看我刘凡了,没错,我和你的确有些相似,可我绝对不会像你一样,不是因为我对自己有信心,而是我心里有底线。”来到门口,刘凡背对廖公让,说出一番话,末了,似乎想起什么,拍了下脑门道:“哦,对了,除开有底线之外,我还有一个优势是你没有的,那就是我的运气一向很好。”
说罢,刘凡开门走出屋子,步履沉稳。
仍旧坐在椅子上的廖公让,待刘凡离开后,从衣兜里拿出一把弹簧刀。
刀是牧青青留下的,廖公让看着它片刻,脸上笑意渐淡,变回了那个不苟言笑的廖千岁,然后随手把刀扔到房间角落。
窗外夜幕依旧,这局注定会波及甚广的棋局,终于收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