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半个时辰,人被武曲带到。轩辕凛盯着自己前方站立的人,二十岁的样子,身材魁梧,肤色黝黑,肤质粗糙,看着像平日多劳作之人,望向自己的眼睛却明明如月。“叫什么名字?哪里人?今年多大?在哪儿救的人?”
“回王爷的话,我叫柴运,秀岭人,今年十六,我家世代是秀岭山上的猎户,前些日子我与我爹闹气了,想要来京城谋职,天快黑了才入城,路过护城河时看到有人驾着马车掉进了河里,赶紧去救人,然后想找医馆医治,就遇到了王爷。”柴运说话间一直望着轩辕凛,眼里满是钦佩之意。
两人静静对视着,屋里静的只听见烛火吱吱的燃烧声,偶有一声噼里啪啦地爆音,震的本微弱的烛火摇摇曳曳,屋里忽明忽暗,二人的身影也显得格外诡异。
“你怎么会认识裴芸兮?”半饷,轩辕凛才接他的话茬,眼神里充满着不信任之意。
“王爷你不说我还真没想起来,只是觉得这个人在哪儿见过,一说裴芸兮我就想起来了,裴小姐与裴公子曾去秀岭狩猎,掉进了陷阱,被我爹救了,裴小姐当时染了风寒,在我家住过几日。”
眼前这小子傻乎乎的,也不像是在说谎样子,字里行间也找不出半点破绽,轩辕凛暂且信了他了。
这时门外响起了管家敲门的声音,“王爷,裴小姐醒了。”
轩辕凛风似的出了门,临走时丢下一句话,“安顿好这个人。”
管家示意柴运跟他走。柴运跟在身后,见管家也不像很凶的人,便开口问道,“大人,裴小姐什么时候和王爷成的亲啊?”
管家闻言驻足,回头看着眼前这个看似老实的年轻人,面上稍有些不耐烦的神色,“小伙子,不该你知道的事就不要过问。”
柴运被管家一句话说的垂下了头,只觉羞愧难当不敢再多言。
从噩梦中惊醒的裴芸兮还未缓过神来,她梦见自己淹死在水里了,梦见裴季禹来替她收尸了。溺水时濒临死亡的感觉让她印象深刻,怕是一辈子都忘不了了。一闭眼便感觉自己被混沌的河水吞没,暗流的水声,看不见摸不着任何东西。
“你醒了。”轩辕凛进门,示意所有伺候的人都退下。
床边的小桌上还搁着冒着热气的药汤。裴芸兮脸色苍白地的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蚕丝薄被,见他进来也没有太大反应,只是抬眼看了看他。
“你去护城河边干什么了?”轩辕凛自行搬了个椅子在床边坐下俯视着她,语气平缓地像聊家常一般,似乎说着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裴芸兮垂下眼帘,避开与他对视。她自己现在还没想清这前因后果,王妃让她回王府取东西,但是马车去了城南的护城河,马夫不见了,缰绳被人弄断了,她差点死了,显然是有人想置自己于死地的。但是真的是王妃做的吗?王妃会这么傻做的这么直接吗?还是有人借刀杀人?我若说了实情会怎么样?诸多的问题如千斤棉被般压了过来,裴芸兮闷的有点透不过气。只恨自己脑子太笨,不知该如何说起。
“本王问你话呢。”轩辕凛语气变得有些凌厉。
裴芸兮抬眸看着眼前咄咄逼人的王爷,脸上显然已是不悦,再不说怕是要把自己扔出去了,杀了抛尸也没准。“婚宴上有个侍女找我,说是王妃让我回王妃取趟东西,当时三皇子殿下不在,我看她又着急的样子就去了,我从公主府后门上的马车,车上只有一个马夫,走了约有一刻钟,我觉得不对,正要出去看马突然受了惊,我想出去控制马车,发现缰绳被人弄断了,然后就马车就冲进了河里......”裴芸兮只觉得越说轩辕凛脸色越不好,说至最后声音小的可能只有自己听得见,不知道他听见了没有。
房间里静的裴芸兮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她说完以后轩辕凛一直不说话,垂着眼帘,长睫毛在脸上投下一道阴影,显得他脸上的阴霾更重。两人就这样静静的僵持了许久,裴芸兮偷偷注视着轩辕凛,手指在被子里轻轻的捏着自己的衣角,只觉得后背都躺麻了也不敢翻身。
如同一尊雕像的轩辕凛终于动了,他端起了小桌上的汤药道,“起来把药喝了。”
静了太久,轩辕凛突然开口让裴芸兮提到嗓子眼的心一下蹦了出来,“你是不是想毒死我?”
轩辕凛愣的一挑眉,脸上随即绽开笑容,阴霾也随之消散,“本王看你这安神汤不喝也罢。”说着将汤药尽数倒在了地上。
“哎,你......”裴芸兮伸手想去拦,却是徒劳,看着洒了一地的浓汁药渣,轻叹了口气。
“要杀你的人不是我。”轩辕凛说罢突然蹲下身来,双手握住了她横在被外的手,八月的天气她的手却冰凉的厉害,“想要杀你的人已经渗透到了公主府,甚至是王府,刚才那一碗药,谁知道有没有人下毒。你能不能时刻保持着你那股聪明劲,安全的等到裴季禹回来?”
突然的亲昵举动吓的裴芸兮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只是傻愣愣的看着轩辕凛,看他此刻的眼神竟觉得有些温柔。
“听明白了吗?”轩辕凛扔开她的手,站起身高高在上的俯视着她。
“嗯!”裴芸兮慌忙点头。心里不由腹诽,真是善变,估计北胡的天气都没变得这么快的。“为什么有人要杀我?”
“因为你姓裴,有人想除掉裴家,如果趁此时杀了你逼裴家人造反,一举两得。”轩辕凛不由的叹气,她这智商忽高忽低啊。
“这些想杀我的人是不是傻啊?杀了我父亲就造反,搭上一群无辜的人,他根本不是那样的人。”裴芸兮对轩辕凛的推断嗤之以鼻。
他就是那样的人,只差没有借口造反了!“你曾经和裴季禹去过秀岭狩猎?”轩辕凛又在椅子上坐下,双手搭在自己膝上,食指一下一下叩击着自己的膝盖。眼神不知望着何处,显得有些飘渺。
“是,近几年每年都去的。”裴芸兮心中不免疑惑他是怎么知道的,而且,问这个做什么?
“你有一年没有进京是因为去秀岭狩猎的时候掉进了捕猎的陷阱,染了风寒,被一猎户所救,猎户是一家三口,有个儿子。”
他为什么知道的这么清楚......裴芸兮心又提了起来。“是这样的。”
轩辕凛抬首,轻抿唇角,眉眼间有隐隐笑意,“今夜你溺水又是那猎户的儿子救了你。”
“真是有缘。”裴芸兮暗中松了口气。
“你早些休息吧,一会让你院里的人来伺候着。”见她那失神的模样怕是今天吓得不轻,暂且让她在自己房间住一晚。
怎么睡得着呢。轩辕凛走后裴芸兮在床上躺着,无神的眼睛瞪着床顶的幔帐。究竟是谁要杀我?他要我时刻警惕......想到这裴芸兮只觉得肺腑一阵冰凉蔓延开来,凉到她嗓子发紧,头脑发麻。方才轩辕凛说要他等到裴季禹安全回来,他这么说是知道什么还是无心之说?裴芸兮狠狠的拍了自己脑门一下,似想要拍去那冰凉的麻痹感。一定是知道了什么,不然为什么要说等到哥哥安全回来,按常理不是应该说等到父亲和哥哥一起回来吗?裴芸兮猛的从床上坐起来,迫使自己镇定下来。他若是知道了哥哥的真实身份他会不会去举报?倘若他不知道哥哥的身份他为何要这么说?
“小姐,小姐,你怎么样了?”正想着有人推门而入。
“紫烟,婆婆......”裴芸兮忙上前去扶着婆婆,“让你们担心了,我没事。”
婆婆只是拍拍她的手叹了口气,“你自己要注意安全呢,你水性并不好,去护城河做什么,要不是有人正好遇见你落水,那岂不是......”
裴芸兮听这话一转念便想到了,定是轩辕凛那头编了瞎话来糊弄婆婆,正好自己也不想让她们知道这事,免得担心。“芸兮知错了,让婆婆受惊了,以后绝不贪玩了。”
回府的途中汪锦儿只觉自己心噗通噗通跳的厉害,王爷先行回府了却没有告知与她,来接她的下人只说府里出了点事,她心里却惴惴不安。公主府到王府这短短的距离让她如同走过了几个寒冬,冰冷难熬。
正房亮着灯,烛火照耀下有人影隐隐晃动的样子。“王爷在哪儿?”她问身旁的仆人。
“在霄华苑等着王妃。”
那正房是谁在那儿?汪锦儿深吸了口气,正了正身形,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过正房庭院前长长走廊,穿过正房东墙外的甬道,进了霄华苑。推开自己的门,一眼便看到了轩辕凛在会厅的主位上坐着,心不由的一紧,竟有点慌乱起来。
轩辕凛听见开门声抬眼看着她,眼里看不出情绪,淡然的看着汪锦儿,看着她一步步穿过下人休息的茶室,一步步走到自己面前,福礼请安。“皇姐那头都安排好了?”
“是,客人都安顿好了。臣妾听闻王爷突然离席是府中出了事,怎么样了?”汪锦儿站着未动,柳眉簇成一团,更显得其妩媚。
“裴芸兮今日在婚宴上被你的人叫走了,说是你让她回府取东西,但是送她的马车却去了城南的护城河,马受了惊冲进了河里。”轩辕凛幽幽的盯着她一字一句的说道。
听到这话汪锦儿腿一下发软跪在了地上,仰视着她的夫君,眼里闪着莹莹泪光,哽咽着说道,“臣妾今日一直在公主府上忙碌,无暇分身,怎么可能让她回来取什么东西?一定是有人诬陷臣妾!”
“你的意思是裴芸兮自己驾着马车冲进河里然后陷害于你?是她蠢还是你蠢,她至于用自己的性命来陷害你!”轩辕凛捏紧了自己的拳头,声音都因激动提高了很多。
汪锦儿泪眼涟涟,泪珠滑过粉嫩如雪的脸庞,滴答滴答落在地板上。她叹了口气,定了定神,语气变得轻缓,眼神里有些许落寞之意,“王爷是气昏了头了吗?王爷您曾说过,裴小姐年幼,心思又单纯,裴家在卞城有无其他亲近家眷,您怕多事之人前去惹是生非,若是这些多事之人借刀杀人嫁祸给臣妾呢,请王爷明察。”汪锦儿说罢深深伏拜在地上。
轩辕凛缓缓松开自己握紧的手,在心中叹气,真是昏了头了。望着伏在自己脚下的结发之妻,心里一阵愧疚。“你起来吧,本王误会你了。”说罢伸手去扶起地上的人,手指抚上她光洁的脸颊,替她抹去了脸上的泪痕,柔声说道,“今后我不在的时候请你多多关照她,护她周全。”
“臣妾,有一句话想问王爷。”
“你说罢。”
汪锦儿仰头望着自己执手之人,眼底有些发红。“王爷,从始至终,是否只爱着裴小姐一人?”
“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