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卿欢踏入国公府之际,时过朝食,阖府井然。
她只身而入,刚过偏门,便有个眉清目秀的小婢子悄然无息的迎了上来替她引道。
这一路三进,赵卿欢眼观鼻鼻观心的只垂目而行,每踏一步都谨记着自己的身份和此番前来的目的。只是即便不曾抬头而望,国公府的沉奢娇逸却还是扑面而来了——
八月盛夏,枝叶繁茂,虫蝉肆意,然而足踏在这偌大的国公府之内,赵卿欢的耳畔,除了一阵一阵随风略过的婆娑叶动声之外,竟不曾闻到一记蝉鸣,一声虫啜。
在这树密叶重的广院中,要把那些繁殖力旺盛的虫蝉一一捉尽,赵卿欢很难去想象这得费多大的人力和财力。
察觉到这一点以后,赵卿欢的步子就迈的更谨慎了。
官媒之则,她以为最首要的其实是不卑不亢,只有自己端的正,别人才会正眼瞧你,毕竟不论是官家还是百姓,人之往来,利益有道,赵卿欢以为多一分谦卑,总好过多一分无谓的尊傲。
正如此想着,前面引路的婢子忽然停下了脚步,温声道,“赵掌媒,十郎就在前头的亭子里,您今儿来的巧,梅九爷正好也在。”
小婢子话音刚落,前面的临湖石亭中就传来了一阵柔悦的笑声,不阴不阳,锐而不利,倒生出了让人如沐春风的感觉。
“十郎若是瞧中了,回头某便给您牵个线搭个桥,旁的不说,见一见聊一聊还是可以的呀。”
这声音,好听的紧,也是陌生的紧,可“梅九爷”的名讳,赵卿欢却是如雷贯耳的!
九爷正名梅遇笙,端着一个“爷”的称号,实际上不过是个去势的新晋宦官。
宦官之势从玄宗年间至今,虽有起有伏,但却一直无法让人小觑。旁的不说,便就说圣人初登大殿一事,这其中自然也是少不了宦官之势的推波助澜的。
而这个梅遇笙,就是在初春的时候,似凭空从天而降一般入了宫的。他明着是圣人的贴身内侍,但赵卿欢对他常常涉足后宫嫔妃之处也是略有耳闻的,且她还知道一件古怪的事儿,那就是这个看似普通得再普通不过的新晋宦官手上还捏着一个圣人钦赐的鱼袋,虽是个银的,但却也是宦官宫人中的唯一特例了。是以在红砖灰瓦的高墙之外,旁的人也时不时能见着这个经常肆意出宫走动的梅九爷。
而梅九爷出宫的意图就更令人啧啧称奇了,想他如此左右逢源,牵线拉桥,为的不过是给宫里宫外适婚的郎君娘子们保上一桩媒。可便就是这份看似“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心意,却引来了不少达官显贵的美誉与追捧,甚至到了最后,连圣人都睁一眼闭一眼的权当默许了。
是以到了今日,梅遇笙这个宦官,仗着自己平日多有接触权贵勋戚之便,却是大摇大摆的在圣人眼皮子底下做起了私媒的营生。
想到这里,赵卿欢不由的微敛了低垂的眼角,下意识的轻咬了一记薄唇,再抬头,便已换上了一副端秀欣然之态,但见她提裙弄摆拾阶而上,寸步之间就从容的入了石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