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都被禁足了,你今日是如何出来的?”并非赵卿欢不相信宋瑶,只是她被宋瑶骗过一次是事实,她是绝对不会笨到在一个人身上栽两次跟头的,所以这设防之心赵卿欢还是留了一分的。
宋瑶闻言苦笑了一下,“母亲因为这事儿也对我冷言冷语了好久,其实母亲格外的喜欢你,你提到的那两个郎君她也是中意的,母亲说不论人品相貌与我都是门当户对,可我当时……后来出了那样的事儿,母亲对你是心怀愧疚的,却因为我卧床多日而脱不开身,是以才没有登门致歉。这两日我好了一些后,越发觉得是欠你了一个人情,和母亲一提,她就点头放我出了宅门。母亲说,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事儿我亲自向你道歉比她来向你道歉更显诚意。”
“三夫人太客气了。”赵卿欢颔首笑了笑,又不动声色的问道,“那么那个霍郎君呢?”
宋瑶脸色一变,“霍晏……被宁姐姐遣出城了,据说是被莒王府的人押去了苏州。”
“苏州,这么远?”
“留着命已是万幸了。”
宋瑶沉静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绪,可在赵卿欢瞧来,却有种哀莫大于心死之感,便突然又生了好奇道,“那如今,你可是愿意安安分分的应了媒妁之约么?”
宋瑶猛的一怔,眼睫微颤,下意识就紧紧的咬了咬唇角,半晌才故作镇定道,“如今……家里没人再提这事儿了。”
“那就还是不愿意的。”不知为何,仅宋瑶这一句话,赵卿欢却突然又对她有了一丝好感。
这些年,棒打鸳鸯她见的多了,自己喜欢的,暗通情愫的,有不少都会迎上父母祖辈的反对,虽也有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吵法,但到最后,大多的人还是默默点了头的。所以,这贞男烈女也就格外的让赵卿欢钦佩。
“愿意不愿意现在也没了意义,只怪当时我自己太过自信,本以为总可以为自己和霍郎争取一点时间的。他虽为王府幕僚,可确是有满腹学问的,若不是家境贫寒,他也是能参了试考了学走个仕途的,但……当时我就是为了不断送他的前程,这才想把事情闹大,好拖延一二让霍郎可以赶上今年的春试,只是我到底高估了自己的能耐,最后竟……是我害了他……”宋瑶说到后来,声音已见哽咽,透红的眼眶里盈满了哀怨。
赵卿欢沉沉的看着她,淡然的喝了两口已经变温了的茶,方才说道,“其实人与人之间讲究缘分,也讲究相处之道。好比你我,虽彼此之间并无什么深仇大恨,可从第一次相见开始,你便对我存了偏见之念,以致后来我诚意想帮你却被你拒之门外。也好比你与那霍郎,虽你们之间的情义天地可表,但终因你一念之差不得相守,阿瑶,这一次你是真的错的离谱了!”
宋瑶怔怔的看着赵卿欢,双眸一眨,便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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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到了赵卿欢要给梅遇笙准确答复的时间了,是以过了晌午,梅遇笙就差小良子来给赵卿欢传话,约了她入夜以后在沾琉台一聚。
傍晚,赵卿欢应邀而来,一入雅间顺手丢下了马牌就落了座,却见梅遇笙正同侍者点着茶,折腾了一番以后,侍者恭然而退,梅遇笙方才笑眯眯的问道,“娘子考虑的如何?”
赵卿欢看了他一眼,忽然摇了摇头,“这两日心里有件事儿一直搁着放不下,是以倒并未考虑九郎的问题。”
梅遇笙一愣,“那你今儿是准备回绝了我?”
“那要看九郎的态度了。”赵卿欢狡黠的冲梅遇笙眨了眨眼,然后仔仔细细的将那日宋瑶来找她的事说给了梅遇笙听,末了才道,“要说我已经原谅了阿瑶那倒不见然,想我落得今日这般下场,实则是托了她的福,我也不是圣贤之辈,这种被人甩了一个巴掌还要再凑上去的事儿我可做不出来。”
“所以?”梅遇笙心中隐隐的有了不怎么好的预感。
“所以九郎可以啊!”赵卿欢笑的格外无邪。
“我有病啊?缺银子还是多时间啊,非得要赶鸭子上架去贴宋瑶的冷脸?”梅遇笙想都没想就瞪了赵卿欢一眼拒绝道,“我瞧着你还是赶紧来帮我的好,这天天闲在家里都闲傻了。”
“九郎觉得不妥在哪里?”可赵卿欢却不为所动,固执己见。
“哪里妥?”梅遇笙盯着她,双眸里温怒乍现,“若非宋瑶,你今儿那一身官服还妥妥帖帖的穿在身上……”
“若穿着官服,我就成不了九郎的人了。”
赵卿欢噙着笑意打断了梅遇笙,梅遇笙一愣,这才发现赵卿欢是有备而来的,便清了清嗓子继续道,“若非宋瑶,官媒衙门也不可能如现在这般人心惶惶的。”
“清者自清,若钱掌媒他们本就行得正,那又怎么会被吐突承璀拉下水?”
“……”
面对赵卿欢的“冠冕堂皇”,梅遇笙第一次词穷了,半晌才气不打一处来的冷嘲热讽道,“原来赵娘子今儿来不是来同我合作的,而是来扮清高的,既然如此,你何不自己去帮了宋瑶的忙?”
赵卿欢苦笑了一下,突然撇了撇嘴讨好道,“你瞧,其实这两日我是真光顾着想宋瑶的事儿了,是,我承认我还是恼她的,她的确是把我好端端的日子给搅了个天翻地覆。可这中间,若没有吐突承璀的插足,不管是我摘服被贬也好,又或者是官媒衙门被清理门户也罢,想来都不会发生,若这样算来,宋瑶也是被吐突承璀暗中摆了一道的,而且还是浑然不知的那种。那日她来,虽傲气尤在,可我能感觉到她的歉意和悔意,她无非是想有情人终成眷属,最终却什么都没有得到,思慕的郎君还被遣去了苏州,其实……也算是惩罚她了。”
“既你自己都没理清头绪左右摇摆不定,又何必让我来趟这浑水?”就算赵卿欢的话至情至理,可梅遇笙却远没有这么好糊弄。
“因为九郎比我厉害啊。”赵卿欢想到了宋瑶走的那天晚上,她去找云千素商量对策的时候云千素告诉她梅遇笙的耳根子最是软绵,听不得一句明夸的话,当下这仰慕式的赞誉就脱口而出了。
梅遇笙闻言果然一愣,忽闪了两下双眸后突然结巴了,“你……你你少拿迷汤灌、灌我。”
果然!
赵卿欢笑在了心里,却忍着兴奋故作真挚道,“论说媒,我与九郎你也算难分高下了,但若论情感,九郎却比我更懂得如何眷顾有情人。”见梅遇笙闻言眯起了眼,赵卿欢更是坦诚的继续道,“我私心想让你帮一帮宋瑶,并不是我有多清高圣贤,而是因为周遭所见的相守相知已是少之甚少,既宋瑶一心不改,若能成全,那也是美事一桩。”
“人都已经被送到苏州去了,又闹了这么大的事儿,你当是你一句若能成全就能成全的了的?”梅遇笙眉头虽还蹙着,可言辞间却已松了几分。
赵卿欢一听,便端坐直身道,“所以那日宋瑶走的时候我并不曾给过她什么承诺,我也知这事儿实属不易,不敢轻断妄言,咱们只暗中试试,不摆上台面。反正眼下看来,闹了这样一次,宋三郎和三夫人应该不会太着急再给阿瑶说媒的,若最后咱们成了自然是好,若是不成,那也是天意。”
“呵,你倒是看得开。”梅遇笙冷笑一声,没有点头,却也没有再拒绝。
“是啊,当然看得开,正因为看得开,便就觉得以后若跟着九郎,也是一桩美差呢。”赵卿欢趁热打铁,冷不丁的就允了梅遇笙之请。
梅遇笙只觉这一番话谈下来大有被赵卿欢牵着走的感觉,偏偏他心里又是甘愿的,顿时就自己和自己较起了劲儿,径直沉了脸道,“如此看来,和你联手的买卖我是亏大发了,赔了夫人又折兵,还要再帮你解决个烫手山芋,既你把事儿都丢给了我,那我找你联手岂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九郎心思何必如此狭隘?”谁知赵卿欢今日思绪却格外的清楚不顿,“莫非九郎的媒妁营生仅限这几桩了?算来算去,我托九郎的也无外乎就是衡阳公主与宋瑶两桩,且两桩都是难办的,我也不曾让九郎当即就给了我答复。可往后九郎有事儿,便就是我的事儿,若说跑腿什么我也是义不容辞的,怎么就变成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梅遇笙一听,“嘶”了一声就屏住了呼吸。以前他也是知道赵卿欢的伶牙俐齿的,却不知道她竟能伶牙俐齿到这般条理清晰让人无处下手去驳的,这可真是……活见鬼了啊!
而相比梅遇笙此刻的焦虑糊涂,赵卿欢则显得尤为淡定自若,非但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反而还悠哉悠哉的端起了手边的热茶细细的品着。可是沉默间,她心里却不由想到了出门的时候云千素不断嘱咐自己的那几句话。
恩,想来真的是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啊,看来宋瑶的事儿,十有**梅遇笙是会点下了这个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