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文如此销魂动人。——佐泽·沃·资基索德
+鸟人+
被挟持了,贾瑛心里咯噔一下,却没有回头,按照多年看书阅剧经验,第一反应是看到脸了会被灭口,这个院子里只有珍珠,挣扎了也没用,反而可能激怒对方,她顺从跟着那人倒退着走了几步,背后的人果然放松了警惕,手渐渐滑下来,只掩住了她的口。
这时听到院外有道人交谈的声音,贾瑛眨了眨眼,反手抓住了那只手就要咬。
感觉到手上一痛,那人飞快撒开手。看到她要跑,忙又拉住她。
“喂喂喂——是我。”
贾瑛正要开口喊,听到这声音一愣,虽说刻意压低了嗓音,却极有辨识度,她一下就听出了来人是谁。扭头一看,果然是穆莳。
他穿着苍蓝色缎面夹衫,身上头上都沾着不少草叶,嘶声甩手,无奈看着她。
“小不点,”他拧着眉,看着手上的牙印,“你咬人怎么这么狠。”
贾瑛撇嘴,正要说话,就听得院外有人道:“穆爷,您将那东西拿出来吧,至少让小道好回话去。”
看来这阵声响还是让院子外的注意到了,两个道人似乎还不知道这个院子是贾瑛的,直接便走近了。
话一落,穆莳低声说了句不好。
贾瑛还没反应过来,穆莳已经打横把她抱起来,拔腿就跑。
穆莳脚下跑得飞快,双目亮得惊人,居然还分神扭头看那两个道人有没有跟上,笑着冲身后朗声道:“两位去回道长,我已把那包扔出观外了。还有这小家伙,我请她一晤,你们同院子里的主人代为传达一声吧。”
贾瑛被他这番动作吓得下意识死死攥住了他的前襟,居然还有心思感慨了一番,好像这位每次出场都一片鸡飞狗跳的,回过神才发现四处的景物在不断倒退。
等,等等,所以为什么她也要跟着逃啊!犯事的是他,自己跑就算了,带着她干什么?!
穆莳似乎非常熟悉这里的布局,他绕了个大圈,那两个道人果然跟丢了。
他一路到了一个围墙墙角,终于停下了脚步,将她放了下来,纵身一跃……
摸到了一边树上挂着的长棍。
贾瑛一脸懵圈看着他已经俯下身子,开始拿长棍捅墙根。
她还以为这位是什么大侠,有轻功能带着她飞檐走壁呢,结果这是在掏狗洞吗……
站在一边,贾瑛的内心是崩溃的。
墙外有瓮被推动的声音,穆莳伸手探了探,又猫着身子钻进去,动作利索,看着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少年的身子纤瘦,轻轻松松就钻了进去。
贾瑛就傻傻站在那里看着,实在是这一会的发展太出乎意料,而且画面也太有冲击力了。
她还真的是第一次看到人钻狗洞。
不一会,一边的门从里面被打开了,穆莳灰头土脸,黑一块白一块,只一双黢黑的眼睛烨烨生光,却没有半点窘迫,表情似乎是听到她叩门才从从容容来开门的。
他笑道:“快进来,我把门拴上。”
贾瑛刚迈步进去,他插上了门栓,推了推,注意到贾瑛在看他,因笑对她解释道:“等那些道士赶来的时候,我们已经吃完了。迂腐的也就那两个,老道长知道了,怕也不管我。”
贾瑛微微睁大了眼。
他还是第一个用这种语气同她说话的,好像她根本不是一个小孩子,而是他的同龄人。
贾瑛似乎有些明白,为什么他比贾珠小那么多岁,两个人还能玩到一块了。
这里是一个已经废弃了的院子,荒草丛生,只有一条石子小径弯弯绕绕,两间青石房,有一间连瓦片也飞了不少。
穆莳抬头,盯着那空荡荡的房子若有所思道:“他倒也有气性。”语毕,又跑到先前的狗洞那里,将瓮推了回去。
贾瑛听了摸不着头脑,也没有多说,乖乖跟着他。
这一会他带着她到这里,她也没记住路,想着等会还是要穆莳送她回去,既然观里的道士都认识他,看来也没有什么危险,不如看看他在折腾什么。
……居然会被追着跑。想到这位大哥上次一下就绑架神医,这次难道偷了老道长炼的丹?
她忍不住好奇问道:“他们追着你,是要什么?”
穆莳没有回答,弯下身子在那个瓮里掏出一个鼓囊囊的褡裢来。
他摸了摸,褡裢还暖呼呼的,不禁笑道:“只是我忽然想吃烤鸭而已。说来我这也不算是道观的范围,老道长都不管我了,偏偏他们俩总是大惊小怪的。”
原来是烤鸭……
等,等等,所以为什么是烤鸭。贾瑛无力吐槽,头一次觉得自己败给了一个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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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本《九章算术》批注里,贾瑛大概了解到,穆莳偶尔会来这个道观,却没想到头一天过来就能碰到他。
主线剧情不愧是主线剧情,她即使不触发,看来也是要主动发生的。
她脑袋里胡乱想着,两人进了那间完好的屋子,画风瞬间一变,和外面的杂乱荒芜全然不同,温暖舒适,一应陈设布置得井井有条,贾瑛一眼就见着一旁立着的大大的书架,上面摆着不少书册。
穆莳自一边拖出一张矮桌,又拿了两个软垫。
“你先坐一会,”他依旧半蹲下来,平视着她,“我去打理了便过来,上次善端托我给你带的画册,还有些他没拿,你先看,我回来后咱们就用膳。”
善端就是贾珠的字。
贾瑛下意识乖乖点了点头。目送对方离开后,看向桌案上的画册,贾瑛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难怪大哥不给她带回去呢。《三国演义》,《会真记》,《山海经》……听元春讲起来,早些时候贾珠还是个叛逆少年,这几年稳重多了,贾瑛就觉得,贾珠在她面前还是非常有长兄范的。
至少他绝对不会给自己看这样的书。
贾瑛合起手里的《山海经》,抱在胸前,再看向那个书架,记不住热泪盈眶起来。
这里……简直是天堂啊。
网瘾少女过了三年的苦行僧生活后,终于在精神世界找到了绿洲。她都无聊到把那个通灵玉的积分刷了一千多分了,现在终于得到了解放。
天色尚早,屋内也不用点灯。贾瑛起身站在书架前看了看,她个子不高,仰着头才能看见书架上一本本大部头。
虽然不知道穆莳是什么人,不过既然能和贾珠关系不错,能有这些书,想来家世也不差。
这个和平的时代,除非皇帝有什么动作,阶级固化很严重,读书的话,高门子弟就享有着更好的师资和书册(而普通人家可能还要花费时间出抄书),接触的层次也不同,日后做官了,一眼看去全是熟悉的叔伯兄弟,算来算去还都是七弯八拐的亲戚。
当然,不排除寒门出贵子,一般这样的,则会和同届的举子联合,以应对前辈和后辈的压力。所以这个时代做官,大部分报家门都会说自己是什么年的举人。
就像这个穆耘之,即使住在城外一个破院里,却还是能有很多人家终其一生都无法得到的藏书。
贾瑛摇头感慨了一番,又乖乖跑回去打开了那本《会真记》。
过了一会,穆莳回来了。
他换了一套新的衣裳,布料看起来有些粗糙,长发束着,潮潮的,非常随意盘腿坐在了她对面。瞥了一眼她手中的《会真记》,笑起来:“你看得懂吗?”
这句话被他说出来,好像只是简单询问一般。
贾瑛摇了摇头。心里却道,《会真记》有个著名的同人《西厢记》,也就是崔莺莺张生的故事嘛。
不过这本里面张生先是看中了崔莺莺的美貌,到手之后,在进京赶考里抛弃了崔莺莺,还给自己的负心找冠冕堂皇的借口,不仅诋毁崔莺莺,还蛮得意说自己是在补过。
比起《西厢记》简直有种扑鼻而来的人渣味。
嗯,很典型的一本封建小说,能够提醒她女人在这个时代卑下的地位。
理智上知道作者身处这个时代,有他的局限性,贾瑛还是觉得,元稹这货果然还是跟白居易一块玩儿蛋去吧。
穆莳翻了翻一边的褡裢,漫不经心道:“也罢,看了看就看了吧。你把书递给我一下。”
贾瑛不明白他要做什么,依言把书放了上去。
穆莳伸手接过,刺啦撕了这书的最后两页,顺手就拿来擦了桌子,擦完了,团成一团,扔进了一边的竹筐里,才把褡裢里的纸包放在桌上。
贾瑛一愣,接着就听得他道:“这两页这样,倒也物尽其用了。”
她盯着穆莳,他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笑意,却隐约露出几分倨傲来。
其实她刚刚已经大概翻完了,最后两页,没记错是这个编书的人在后面说了一大堆话,极力为张生的无耻辩护,各种理学封建思想往崔莺莺身上压,批评她不守妇德,骂她妖孽。
贾瑛忍不住笑出来。
他在她一个小孩子面前这样,好像根本不在意她会怎么看,什么都随心而为。简直中二得不行。换成真的小孩子,估计都会觉得他古怪吧。
不过,她觉得挺有趣的。
穆莳打开了一个纸包,拿出了几个烤饼。他又笑道:“这个你就别吃啦,粗粗剌剌,刮破嗓子就不好了。”
贾瑛:……不知道是不是她多心,总觉得他在玩什么梗。
他一次打开几个纸包,都是很普通的街边小吃,贾瑛却好好开了眼界,全是些她没见过的小点心。
最后终于是这次的主题烤鸭了,两个人都下意识坐直了身子,看向桌子中央。
纸包解了一层又一层,隐隐有香味冒出来,穆莳的眉头却飞快拧了一下。
慢慢打开最后一层,正是深秋,有些凉,穆莳便掩了门,这时天色还早,在屋里看着却有点暗了。除了那层淡淡的油光,有些看不太清,两个人都下意识伏在了桌案上,同时凑近去看那只烤鸭。
贾瑛盯了好一会,吸了吸鼻子,忍不住道:“你确定这是烤鸭?”
穆莳听了,沉默了半刻,自腰间掏出一把匕首,戳了戳,又顺着往下切了切。
那只烤鸭立即变成了两块。
穆莳和贾瑛:“……”卧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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描述兵器什么的,最锋利的形容词,大概是削铁如泥吧。
穆莳这把匕首很锋利,却在有生之年真的削了一次泥。
完整的鸭骨架,整个糊了泥,外面裹着一层纸,刷一层油烧了。
穆莳瞪着被解体的“烤鸭”,满脸难以置信,贾瑛已经伏在案上哈哈笑起来。
他下意识辩白道:“我只看到挂着的,但是那已经凉了,我就买了炉子里的。”
贾瑛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实在是没想到在古代都有假货。
这个假冒伪劣实在太伤害感情了,难为穆莳还为着这个在道观完了一趟追逐跑,其实他真的没有带半点肉。
穆莳少年满脸挫败收起了那摊泥块扔了,见到小姑娘笑得不行,心里更加郁闷了。
他赌气道:“这是我走眼了,下次我带你吃京城最好的烤鸭。”
贾瑛点头,却用哄他的语气道:“好好好。”
于是最后两个人只有随便将就吃了穆莳本来打算屯着的甜点。
贾瑛最喜欢的是一种酥酥脆脆的饼子,一口就满嘴掉渣,浓浓的蛋黄香味,里面是货真价实的酸甜山楂泥,还有偶尔脆脆的地方是特意切成了细丁的果肉,还有枣泥味道的,不过里面的脆丁是瓜子仁碎。
虽然没有吃到米饭总有种自己没有用餐的感觉,但是有这种街边小吃也超级幸福啊。
正吃着,贾瑛觉得不太对劲,一抬眼,就看到坐在对面的人正盯着她看。
下意识擦了擦,脸上没有什么碎屑,贾瑛疑惑回视。
穆莳立即将那一包的都推到了她的面前。
贾瑛窘然:“我,我已经饱了。”
他收回目光,笑道:“那你就带回去吧。”言罢,站起身到书架前看了看。
“姓谢的又把我的《尚书》拿走了。”他低声道,“要真中了举,我就成首功了。”
贾瑛听他说起科举,忽然想起还在炼丹的贾敬来。
贾家这几代就出了几个举人,只是除了贾敬,都是旁支庶族的。
旁支庶族,后者当然是庶子那一支了,比如荣国府的话,他们二房以后,贾珠是肯定会搬出去的,那时候,他们这支就成了旁系。
贾瑛日常接触的几位老爷,贾敬,贾赦和贾政,往上数一代,也就是贾代化和贾代善,他们都是嫡长子,其他类似于贾珠这样的族人肯定是不能住在国公府了,这些人里,有的支渐渐就败落了,有的说不定连饭都吃不起。有发迹的,同族的人就会提拔一二,毕竟不管如何,外人怎么都比不上自家人的。
从最早的宁国公荣国公开始,一代代下来,贾家便像是一颗大树的根系,不断分岔扎根,有的根系细微得不行,也有新鲜的血液,不断汲取营养维系着这颗大树。
没有粗浅的宅斗,没有因为一点点小事的兄弟倪墙,只有最简单如机械系统一般的环节维系,家族的关系远远超出她这个现代人所能想到的小儿科。
所以像是贾府这种啃老本的方法,如果不是要被抄家,败落也不是这几代的事情。
贾瑛头一次切身意识到,古代为什么会有家族的存在了。
面前,穆莳已经把架子上的书摆好了,叹了几口气,又坐回来,撑着头看她:“小家伙,你怎么在这?”
听到他的称呼,她心里不服,内里算起来,他比她还小呢。
贾瑛想着,还是如实道:“来给老太爷上香。”
穆莳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问,又道:“善端最近怎么样了?”
贾瑛这下明白他把自己带过来的目的了。
她脸上一黯,放下饼,低声道:“大哥哥不太好,平日总是躺着,最近太太已经开始准备……”
穆莳沉默下来,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贾瑛深吸了一口气,再次拿出了那块怀表,虽然她知道这上面是丘比特吧,但是跟天使一个样,都是鸟人,糊弄一下还是没问题的。
她将怀表推到他的面前。
“我听说,这个人有法力救很多人,你能找到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