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兰从恶梦中醒来,她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颤抖,像是在生气,又像是害怕。
她看着谭少蓉和黎雯大吵一架,然后又目睹了黎雯跑到顶楼,毫不犹豫的纵身一跃。她仿佛就是黎雯,黎雯就是她。
黎雯的震惊、难过、愤怒和心灰意冷,她都能感受得到。
对于谭少蓉的行为,黎雯是愤怒的,甚至是恨。她无法接受自己的母亲,竟然陷害了自己深爱了一辈子的陆简。
可是谭少蓉是她的母亲,她不可能像袁兰这样,去杀了她。
她最后选择了自杀,即是惩罚她的母亲,也是惩罚她自己。她只能以这种方式,向陆绪道歉,向陆简道歉。
可是这种方式实在是太极端,太壮烈了。袁兰甚至一闭上眼睛,就能想起黎雯肢体扭曲,躺在血泊中抽搐的模样。
黎雯活了一辈子,能进入她心里的寥寥无几,她在乎的人可能就只有陆简、陆绪和她的母亲谭少蓉。
可是在陆绪葬礼的那一天,她得知了陆简入狱的消息,而更可笑的是,这个幕后黑手竟然是她的母亲。她温婉贤淑的母亲竟然还有这样残忍扭曲的一面,黎雯实在是太难以接受了。
在黎雯跳下去的那一瞬间,袁兰就脱身而出了,可是她还是沉浸在梦里无法平复心情。她有些分不清,她的怒火、恨意,到底是黎雯的还是她的。
所有的思绪似乎都变成了一个死结,千丝万缕的无法梳理清楚。只能哽咽在心头里,堵的人心里难受。
而死结的源头,是陆简。
——她是个演员。
——我怕你也被她骗了,然后讨厌我。
她的简大爷,到底遭遇了多少的委屈才会连家都不敢回,才会说出那么脆弱的一句话。
陆简……
袁兰慌忙拿出手机,急急忙忙地打开通讯录,拨打了陆简的号码。拿着手机的手一直在颤抖,生怕陆简下一秒就消失了。
电话响了三声之后,被接通了,陆简似乎还没睡觉,语气听起来很清醒。
“喂,袁兰?”
在听见陆简声音的那一瞬间,袁兰像是掉入深海里突然找到浮木的人,获得解救的那一瞬间,复杂的心情使她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掉。
袁兰哽咽地喊着他的名字:“陆简……”
陆简着急地问:“怎么了?”
上次见袁兰哭成这样,是她爷爷去世的时候。
袁兰突然意识到她不该给陆简打电话的,这样只会让别人担心自己,跟着瞎急。袁兰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依赖陆简,非陆简不可。
袁兰抹掉眼泪,解释说:“没什么,只是做了个噩梦。是不是吵到你了,我没事,你早点休息吧。”
陆简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只是应了一声:“嗯。”
挂断电话之后,袁兰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坐在床上抱着膝盖,一直不能从梦魇中脱身。因为她知道那不是梦,那是上辈子发生过的事情。
上辈子的陆简、黎雯、陆绪还有谭少蓉,没有一个是善始善终的。
袁兰本以为她只需要改变陆简就可以了,直到现在她才发现,需要改变的不是陆简,而是每一个人。
年幼时遭遇家庭暴力的黎雯,她的内心是脆弱的、胆小的。陆简是她的信仰,母亲是她的依靠,而陆绪是她敬爱的人。
当这三个人纠缠在一起的时候,黎雯选择了最极端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谭少蓉是扭曲、邪恶的,她已经不正常了。陆简说的没错,她是个演员。陆家就是她的舞台,陆绪是她的观众,她这一辈子都在那个舞台上,为一个观众表演着。
温婉的笑容,温柔的语气,都是展现她演技精湛的表情。
至于陆绪,在商场上,他可能所向披靡。但是在家里矛盾这一块,他有心无力。
帮助谭少蓉可能也是为了弥补陆简母亲的心愿,她说过会帮助谭少蓉的。但是却突然离世了,谭少蓉也跌回谷底。
可是也是这一念之间的善举,使得家里引狼入室,最后落得个悲惨收尾。
彭毅对陆简或许是有些兄弟情分在的,但是他最后还是选择了保住自己。他和谭少蓉一直都有在联系,两人一步步地将陆简推向深渊。
可是彭毅自己也没落得个好下场,兄弟坐牢了。因为通缉令,他不敢露面,只能找些蛇龙混杂的地方躲着。
而且不止警察在找他,平时道上的一些仇家应该也在找他。就算死里逃生活下来,近六十岁的他,体力衰退,犹如一只没有了牙齿的老虎。最后的下场,也可见一斑。
他们每一个人,所做的每一件事,每一个选择,都牵扯着陆简。
如果黎雯最终能放下对陆简的执念,可能她不会选择那样的方式离开。如果陆绪没有娶谭少蓉的话,陆简可能不会离家出走,不会遇到彭毅。
如果彭毅心肠再软一些,对陆简的情谊再深一些的话,他们可能不会走到那一步。
陆简他不蠢,只是信错了人,交错了兄弟。
“陆简……”
袁兰把脸埋进臂弯里,湿润了衣袖。
不知道过了多久,袁兰的手机突然响起,是陆简打来的。
袁兰抹掉眼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比较正常。
“喂。”
“下来。”
“嗯?”
袁兰还没反应过来,一个石子突然砸在她窗户栏杆上,发出了动静。袁兰心突然剧烈跳动起来,有些不敢相信,害怕刚才只是她的错觉。
‘怎么会……不可能的……’
一个石子再一次砸在她的窗户上,这一次袁兰看得清清楚楚,是真的,不是在做梦。
她跑到窗外那儿,往下看。
一个少年迎着月亮的光辉,抬头望着自己。虽然光线很暗,但是袁兰知道,他在朝自己微笑。
那一瞬间,袁兰突然觉得自己真放不下了。就算陆简爱上了其他人,她也不会放手的,因为那么好的陆简,她不想让给别人。
她舍不得了。
陆简的笑意钻进手机里,传到了袁兰的耳边。然后听见他戏谑地说:“怎么了?好像一副要嫁给我表情。”
袁兰眼中带泪地笑了出来,她抹掉眼角的泪水,说:“自恋鬼。”
陆简笑着说:“我可没有自恋,不是童养夫吗?不嫁给我嫁给谁?嗯?”
“再这样没个正行的,就在外面站一个晚上吧。”袁兰作势要关上窗户。
陆简连忙求饶道:“我错了,袁兰老师。”
袁兰通过窗户低头看着陆简,忍不住笑了笑。楼下的陆简抬头看着袁兰,也跟着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