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宫内部，比想象中还要残破。曾是崇阁巍峨，层楼高起，宛如一具精巧绝伦的瑰宝，举世瞩目。而今却满目萧然，放眼一片砾石残垣，败落不堪。
越时凭着记忆路线行走，在迷路五六次且浪费大半天时间后，终于找着孙璃的住处。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非要先来这里，或许是某种潜意识使然，亦或是为了完成那个所谓约定。
最初的时候，也有位女孩在等他，可惜他最终没能保护好她。
......
话归正题，孙家大小姐的院子在废墟堆里算是独具一支，三分之一的楼墙化为碳焦，三分之一的楼墙崩塌溃解，最后的三分之一保存完好。
壁画洒落，檐廓断续，雕木与青砖共处，初窥时有种惊艳的缺憾美。
往前再走几步，黯然的红色珠帘与绣山河墙纸映入眼帘，一些珠宝埋藏于大量灰尘之中，光泽被滴滴血迹掩盖，默默显映出此地之前发生过激烈的争斗。
“唉，你说我们先去寻寻宝，等太阳落山了再来收尸怎样？”
旁头话语突响，越时大吃一惊，急忙蹲下身子，隐藏踪迹。然后，他探头小心翼翼地四周查探，于不远处残壁隔墙之后发现声音源头。
那是五位青年人，身穿的服饰不同于孙家特色，应该是留守在锦绣宫的侵略者。
“不成不成，这是公然违背燕公子的命令！”对话仍在继续：
“切，里头那位的心肺早已被贯穿，时日无多，即便逃了又何妨。再说了，我们的任务只是她死后让她入土为安，给个体面下场而已，又不是非要死守在这儿。”
“对啊对啊，听说她为了一个什么无聊的约定，死活不跟孙家余部一起逃，否则怎会落了这么个下场——真是可笑得很。”
“闭嘴，她可是我心目中的仙子，不许你们非议她！！！”
“好嘛，不要生气啦，我也只是说说。”
“喂喂喂，话题不要扯远啊，我们现在讨论的是到底要不要去别处搜珍寻宝，稍后回来！”
“走啊，当然走啊，现在遍地都有可能藏着珍药异宝，若是能找到一样，那可就发了，为什么还要傻傻待着这儿？”
“不行，如此作为，至世家的言行律法于何顾？！”
“......”
这边五人开始争论不休，暗处越时只觉得头脑嗡嗡作响，满脑子是那句“听说她为了一个什么无聊的约定，死活不跟孙家余部一起逃”！
‘不，不可能吧，她怎么可能那么傻呢。’他的手打着哆嗦，浑身每块肌肉皆因恐惧而不断颤抖：‘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我要亲自去确认。’
想着，越时绕开五人的视线范围，从后方摸入院子。因为院子墙面大面积的塌方，所以后门门庭牵连式的损坏殆尽，潜进去并不费劲。
入内一观，地砖上仍旧残余大片血迹和一些断刃断枪，但他无心多想，匆匆进阁。
“谁？！”正当越时准备推门而入时，一声叱叫骤起。接着，一位手无寸铁的残臂大汉倏地从房内跳出。
“少主？！”残臂大汉震惊地看着越时。
下一秒，大汉像是想起什么，脸色刹时变得极其难看：“不，你不是少主，那么你就是那个害小姐落得此番下场的人了？！”
吼——
说着，残臂大汉怒吼出声，踏步间贴近越时，随后砂锅大的拳头重重打入越时腹部。
“呕，咳，咳咳。”一拳下来，始料不及的越时如虾米般弓起身子，不由得捂住肚子跪倒在地，大吐苦水。
“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害死小姐，害死七妹，害死十三弟的，啊啊啊啊啊！！！”残臂大汉犹如一只发怒的巨熊，挥着仅存的手臂狠狠拍向越时。
唔——
一掌下来，越时顿感五脏六腑全部移了位，痛苦不已。
“废物，你个废物，怎么不还手啊，还是说连还手的能力都没有？！”
一掌，接着一掌，一拳，连着一拳。几十下后，残臂大汉渐渐恢复了理智，冷笑嘲讽道。
“咳咳。”越时呕了块血块，晃悠悠地立起身子，喏喏道：“可以......让我见见她吗。”
听着，残臂大汉的脸色顿时间青红交错，像是生吞了只苍蝇般觉得恶心：‘这个害死自己兄弟姐妹，害得小姐落得此番下场的人，怎么敢，怎么可以提出这种要求？！’
然而几息过后，内心天人交战的大汉终究是松开沾血的拳头，神色有气无力：“进去吧......她一直在等着......她的哥哥。”
“谢，谢谢。”越时一边抹去嘴角鲜血，一边直起身子，认真整理仪容。
至少，他不想如此狼狈地去见她。
——————
咔——
门被缓缓推开，里屋空荡荡的，大概是因为有价值的东西全让人带走了吧。
目光一转，靠光的墙壁前，她倚靠在床边，闭着眼睛，似乎在闭目养神。
越时突然惊奇地发觉，她好美啊。
是啊，好美啊......五官玲珑精美，霞点桃花，皮肤粉腻如雪，冰肌玉骨；粉白莲花香紧衣袍袍袖上衣，下罩青绿烟纱百花裙，腰间用金丝软腰罗系成一个大大的蝴蝶结，美得如此无暇，美得如此不食人间烟火。
“阿哥，你来了。”她恍有所觉，睁开了宛如黑色玻璃的双眸，惊喜道。
“你.......”。越时欲言又止，最终将千言万语尽化为一句疑问：“为什么不跟他们一起走呢......”.
“嘻嘻，跟阿哥约定好的事情，璃儿一定会遵守呢。”她调皮的伸了伸粉红舌头，完全没有生命危在旦夕的样子。
“可是......我不是你的哥哥啊......”他说。
空气，凝固住了。
“是呢，你不是璃儿的哥哥呢。”她愣上一愣，失落道“其实，璃儿知道的.....你不是他......”
“抱歉，为你造成困扰了。”
“只是.......哪怕是妄想也好，璃儿不想再承受一无所有的痛苦了呢。”说着，她轻轻撩起额前青丝，双瞳里是浓得化不掉的悲伤与思念。
“对，对不起。”越时急忙道歉说，不知道为嘛要道歉，仅是觉得心口堵着块巨石，唯有道歉才会好点：“对了，你有什么愿望吗，说出来我或许可以帮你实现。”
“啊？”闻言，她呆萌地歪了歪头，好像在很努力的思考什么。
忽然的，她展颜一笑，满怀希翼地说：“哥哥，可以最后抱一下璃儿吗，璃儿有点冷呢。”
“.......”越时静默无声。
数缕阳光，透过屋顶缺角洒下，化为金色光辉笼罩着她，为她平添一份圣洁。
画面，唯此刻永恒。
不再言语，他上前把她揉入怀内，动作温柔得如同在抱一件绝世珍宝。
“嘻嘻。”她嘴角噙起一抹淡淡微笑，把自己深深埋入他的怀中，满足地闭上眼睛，安详睡去：“果然......阿哥的怀抱.......依然温暖呢......”
.......
他感受着，她的娇躯，逐渐冰冷。
——————
一炷香时间后，残臂大汉闯了进来，怔怔地看着孙璃容颜，一脸崩溃。
“死......死了吗.......”泪水不可抑制地溢出眼眶，大汉疯了似的挥起拳头砸向越时：“都是你，都是你害死了她，如果你没有出现的话，她就不会死啊啊啊！！！”
唰——
不过，残臂大汉这次没能如愿的打到越时。他只觉得眼前一晃，越时已经出现在自己身后，怀中抱着当用生命所效忠的对象。
“我想......找个好地方安葬她，你自便吧。”他漠然道，一双眸子逐步涌现神奇地变异，分离，最后形成一双诡异的金黑色重瞳。
同一刻，他的眉毛，由根部开始逆推，转为‘赤紫青蓝白金黑’八色
——目生重瞳，眉分八彩！！！
唰——
语毕，越时消失在原地。
残臂大汉一呆，旋即凄惨地笑出声来“哈哈哈哈，死了，都死了。”
一个踉跄，他无力倒在了地上，像只离水的鱼儿般充满无助与痛苦。一个恍惚，生命中最美好的一段回忆涌上脑海：
那时，他意气风发，和十七位同道人立志要成为少主的卫道者。
那时，大家纵横天下，所向披靡，受万人敬仰，称曰‘孙家十八士’。
那时，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好不痛快。
那时，春光无限好.....
“少主啊，老七我终究是让您失望了，呜呜呜。”残臂大汉忍不住趴在地上抱头痛哭，犹如一位失去父母的小孩那样痛哭。
许久，断壁残垣间，再无人的生息。
呼——
微风拂过，此处寂然无声，有股说不出的孤独气氛在蔓延。
......
云仞峰，峰顶，越时经过一番精挑细选后选中了这里。
他亲自用手挖起一寸又一寸的厚土，以各种各样的鲜花编成花环进行铺垫，独自一人为她举行葬礼。
云岚之风是最烈的风，吹得他衣袍呼呼作响，声音好似恶魔的咆哮。
“这里的风景很漂亮，也很安静，不会有人来打扰你的，所以安心睡吧。”越时柔声道，起身远望天际。位于云顶之上，可观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本当心生无限豪情，但是于他而言，仅有无限落寞。
——————
唉——
一声叹息在虚空传荡，不知会随着风流去往何方。
“宫阙灰飞，佳人不再，何以解忧？”云岚之巅，有一人伸出了左手，遮住上脸颊，手背青筋暴布，错综盘结，狰狞可怖。
“嘻，嘻嘻。”那人的嘴角在上扬，拉扯得越来越高，构成一个极致癫狂的笑容：“嘻嘻嘻嘻嘻嘻，哈哈哈哈哈哈。”
硕大的泪珠，划过了脸庞，滴在地上，滴在她的墓前。
他哭着，笑着，癫狂得不可一世：
“答案不是早就有了吗？”
“唯杀~”
“止尔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