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醒了……”青禾几乎是有点语无伦次的,虽说是对方先威胁她,她才反手自保攻击的。
但是青禾内心是何等良善的人,她亲手将人砸了个生死不明的,几乎是付出了十二分的注意力来照看这个人了。
眼下看到对方醒来,也顾不上什么安全不安全,手立马伸出去,像是今早上多次做过的那样,贴在她额头,发现没发热,才松了口气。
大夫说的,如果伤重的头两天没发热,那便没有太大的问题。若是不幸发热,那便难办了。
青禾心想着,这下子没欠她的了。先被威胁,再当牛做马的伺候她,一条金贵的命怎么也抵消那下子了。
青禾松了一口气,正要端起碗继续美美地吃。却被那两道直勾勾的目光盯得她食难下咽。喝了一口汤就放下了碗。
对方还愣愣盯着她手里头的东西,眼底带着直白的渴望。
“咕噜……”
青禾很确定刚刚不是自己肚子在叫,那就是对方了?
她挑了挑眉头,有点惊讶。可是更惊讶的是对方张了张嘴,吐出了几个字。
“饿……肚子饿……”床上的人脸上面无表情,可是嘴里说出来的话却十分的委屈,好像青禾亏待了她一样。
青禾刚刚吃了两口,饥饿感缓和了过来,迟疑了一下,又心想好人做到底,算了算了,不和伤号计较这些。就把碗连着筷子推了过去,谁知道对方手不动,换成了盯着她看。
这又怎么了?
“你怎么不吃?不是饿了吗?”过了好半晌,对方才说了一个字“疼”。
这下子青禾明白了,她浑身都是伤,又熬了一晚上刚敷的药,药效发挥没那么快,所以疼得厉害。
青禾心中一抽,愧疚之情溢于言表,立马拿了筷子和勺子开始一口一口的喂。
“你叫做什么名字?”
“……”
“哪儿的人?”
“……”
“是谁把你给弄的浑身伤?”
“……”
多次沉默过后,青禾以为她不想说,所以也不强迫,只是慢慢喂着,对方虽然不开口,但是动作也配合的很,这么下来一碗面条很快就吃完了。
“饱了吗?”青禾收拾了碗筷,扯了布给对方擦了擦嘴,正准备走。
青禾只是随口一问,毕竟对她来说那碗面绰绰有余了,可谁知道她竟然给摇了摇头,虽然幅度很小,但是青禾就是看到了。
“……”
这回换她无语了,一大碗下去,这一个姑娘家的怎么就这么能吃了?
青禾摇了摇头,一脸难以置信,但还是丢下了一句,“等会儿,我再去下一碗面。”
青禾还是下了两倍于自己分量的面条最后才捞到了两口面吃了个半饱,对方那个看起来也不大的肚子简直像是个无底洞,都不知道把面给吃到哪里去了,最后一声小小的饱嗝算是做了个了解。
这么整完,正午都过了,青禾收拾完就要走,可是发现屋里头那人不太对劲儿。
幸亏青禾知道那人伤得重,所以心思放的多了些,注意到了里头好像是打翻了什么。她跑进去一看,就是一声惊呼。
原来那人动作不变,竟然从床上翻了下来。
青禾暗暗叹了口气,上前费了好大一把力气才把她扶上了床,想要走,却又听到身后动静。
果然,对方又要起身。
“你先躺着,我得去赚点钱,要不然哪有钱给你看伤,你身上的伤,一盒药膏子都得半两银子,半两银子那就是半吊钱啊,我一碗面可才七八文钱,折掉本钱才不过半数左右。”说完又要走,听到动静咬了咬牙,狠着心不回头看。
这下倒好,对方比她狠多了,又是“扑通”一声闷响,显然是连着被子一起滚下去了。
青禾无奈极了。
对方这样子,哪里还像是当初拿着刀子顶着她脖子威胁她的那个女强人,分明就是一个固执小孩儿,一件事儿要做到底,看样子对方是不想让她走了。
怎么办?难道真的不走了?青禾心中着急,铺子可怎么办,今天的进账难道要打了水漂不成?
青禾心中一动,转身蹲在那人床头前,轻声细语的问道:“你还记得自己姓甚名谁么?”
看到对方愣愣的眼神盯着她,青禾就暗自叹了口气,她知道这下子糟了。自己拿为了自保的使劲儿一砸,砸出事情来了。砸出来一个伤号,还是个呆掉的伤号。
这人脑子被自己砸坏了。
该!
青禾暗暗骂了自己一句。
这就叫做恶有恶报,报应不爽!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做恶事儿!
现在人被砸坏了,没地儿哭去了,只得先养着了。
这还是尊祖宗呢,脑子坏了呢,是她欠她的;这脑子要是养好了,保不齐记起来她拿着灯台那一下子。对她好点,还不至于丢了小命儿。
青禾又转念一想:这下好了,多了个妹妹了,叫什么好呢,看她现在这呆样,不如就叫“二白”吧,老大是她呢。
青禾轻哼一声,脸上有点小小报复过后的愉悦感。手下却自动给对方背后垫了个枕头,让她舒服一点靠着。
真是个冤家。
从厨房端了熬好的药,给二白喂了几口,她嫌弃苦死活不肯吃,脸皱的跟包子似的揉成一团。
因为这是大夫嘱咐过的,三碗水合做一份,慢慢小火熬着,只剩下一碗的分量,那药汁又浓又黑,光是让人闻着就忍不住皱眉头。
也难怪她不肯喝。
青禾无法,只能去厨房的小柜子里头取了一小碟子她之前做好的酥糖,送人送剩下一点点,本来是留给弟弟的,但现在只能先给二白哄哄她。
二白吃了一颗满足了才肯听她的话喝了药,眼睛巴巴的望着青禾……手里头的糖,眼神跟无家可归的流浪狗一样可怜。
“我给你吃,但是你下午得乖乖的,不要到处乱跑,我有事要出门,答应了就点个头。”青禾像对待弟弟青阳一样摸了摸二白有点乱的头发,对方呆了一小会儿,小幅度的蹭了蹭青禾的手,点了点头。
这下换青禾一愣,这感觉简直像家里头又多了个小的。她抿唇笑了笑,帮她放了枕头,掖好了被角。
因为开的药里头有让人安眠止痛的成分,所以二白睁着眼睛看了她一小会,撑不住睡意,渐渐合了眼睛睡过去了。
眼看着未时都已经到了,她急急忙忙的锁了大门,朝着自己的小铺子去了。
从青禾挣扎着,求着别人把这家凝聚了自己大半精力的小面馆开张了之后,它就成了除了青阳之外,青禾的全部。对她很重要,除非是过年的大节,否则她是不会关铺子,最多也就是提早点回家罢了。
今天她到了晌午了还没开,门口就聚了几个平日里头和她关系好的街坊邻里,都怕是昨天的那恶霸找人欺负了青禾,一看到青禾来了,立马围了上去,七嘴八舌的说道:“闺女,你今天怎么了,是身体不好还是家里头出了什么事?”
“对啊对啊,我们几个看你今天正午了还没开张,就替你着急啊!”
“有什么难事甭自个儿憋着,我们这些人还能替你出点力气呢。”
一群人说的热闹,青禾被他们围着,看他们脸上的担心,心中涌起淡淡的暖意。
在这里五年,也不是什么都没得到的。至少还有人愿意关心她。
值了。
青禾一边解了锁,把门板一块块的卸了,几个中年的汉子帮着她一起,让她去歇歇。她先进了里头,去厨房烧了水,泡了茶,拿大碗装了给他们一人送了一碗。
“叔,你们喝几口,我这吃的都还没做好,等你们饿了,随时来这里吃一碗面,我不收你们钱。”几个好心大叔推诿着走了,青禾又开始了一天新的工作——揉面。
她这家馆子,主要做的是面的生意,煮面、炒面,但是每到过节各家各户该吃的东西她到了点也会卖,比如粽子、糖心汤圆儿之类的,但是比较少。所以每天都得提早点赶在大伙儿上工前,揉好面,上锅开始熬汤。
面是要发的,还得甩成面条儿,这汤底就麻烦多了,得熬成浓稠的汁,还有一份清汤,这时间都得花上至少两个时辰。所以她正式开张大概得等到中午了。
她把昨日里头熬的骨头汤倒了一碗出来,然后又加了一个新的骨头,往里头放清水和调料继续熬。她把那微微冒着气的汤倒入到面粉中,开始用力的揉着黏在一起的面团。然后一点点的往里头加汤汁儿。
这就是为什么她家的面条,劲道十足,唇齿留香的缘故。
她家的汤底永远是昨日的加了新鲜的,不间断的一直熬。这还是她家店小的缘故,要知道她以前住的地方有一酒楼,那里头的大厨听说祖上有幸侍奉过天子,得了真传。那酒楼生意红火,就火在那厨子身上。她有缘和他聊过几句,对方告诉她这里头的诀窍。
那就是每日都有两人专门看着这熬汤底儿的火炉,这火不能断了,从早到晚,一年四季都得开着炖,不停的加水,不停的家调料,这汤够劲道,不管做啥菜都往里头放一勺汤底,保管这味道让人尝了还想尝。所以她就从中得了经验,不过她没有足够的人手做不到日夜不间断,也只能尽量了。
这面的诀窍也正是她在这大街小巷中独一份儿的缘故。
昨天是切面,今天是拉面,青禾将面拉细了套在手上,很流畅的又一拉,手工熟练,几下交换,那手上套着的面就越来越多,还很细。
最后面轻轻拍了拍洒满白面粉的砧板,拢成了一小团规规矩矩地摆着。
青禾这边正飞快的下锅,青阳下课了就赶来帮忙了。
两人一个在外头擦桌子,招呼客人,一个在厨房里头下面。
青阳跟着姐姐,远比同龄人要懂事的多,再加上打小跟着姐姐见了各式各样的人,机灵劲儿那更是没话说,外头的客人见着青禾就一个劲儿的夸她弟弟青阳嘴甜懂事,让青禾听了简直就跟被人夸了一样高兴。
因为家中还有人,所以做的面不多,正常的点儿也关了门。青禾摸了摸贴身的布包,今天挣得不算多,只有往常的二分之一,才得了七八百文钱,只够给那二白买一盒药膏和几包药而已。看来得再找点生意做了,卖面得的还真是不算多。
思及此处,青禾笑着对弟弟说:“姐姐这几天做好吃的给你吃,阳阳开心吗?”
青阳蹦跳着,扬起灿烂的笑脸,重重的一点。
青禾牵起他的手,软软的,小小的,她忍不住捏了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