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五
晴
日出，又是日出。
燕雪天不想看到今天的日出。
因为今天是木尘和李逸萧决战的日子。
他一夜未睡，从昨天黄昏独酌到日出。
此刻他已喝下最后一杯酒。
他站起身，走到水盆旁，洗了脸。
看着铜镜里的自己，他突然感觉自己苍老了多。
他突然笑了。
这笑不是开心，而是冷笑。
他在讥笑自己。
笑自己不知不觉已经三十九岁，却不知自己的这些年岁都交给了谁。
是家庭？是国家？还是江湖？
无论是什么，他从未给过自己。
当他走出门的时候，他已经换了一身衣服。
这身衣服，是他第一次见木尘时穿的。
也是他行走江湖几十年的着装。
他的发髻也已经散开。
现在的他，仿佛是否回到自己那个年少轻狂，为了一个女人就可以不要命的年纪。
阳光照在他的脸上，他的表情，就像一个即将出征的战士。
只可惜要出征的并不是他。
木尘已经坐在饭桌上。
他这次没有喝酒。
木尘看到燕雪天，道“来，坐”
燕雪天道“好”
饭桌上除了他们，慕容夏和张轻歌父子也到了。
木尘道“你为何这身打扮？”
燕雪天笑道“因为我今日即将见证武林中一场空前的决战，所以我想用一个江湖人的身份，观看这场战斗”
木尘笑了，他知道燕雪天是尊重他。
木尘也尊重燕雪天。
毕竟这个世上肯为了朋友牺牲六年时光的人已经不多了。
慕容夏道“燕兄有亲人吗？”
燕雪天道“一个妻子，两儿无女”
慕容夏叹了口气道“那你真不该重新回到这血雨腥风的江湖，你可知道与家人在一起是多么幸福”
燕雪天笑了，他好像已经感受到了那种幸福。
他的孩子很可爱，他也很爱他的妻子。
但他却道“纵我算不得什么好汉，我也绝不会离开属于我的地方”
慕容夏突然笑道“好，我佩服”
木尘笑道“这个世上能让你佩服的人不多”
慕容夏道“的确不多，除了燕兄和我师傅，也就只有三人”
木尘笑道“我很想知道，能让你佩服的是什么人？”
慕容夏道“一个是你，一个是林红月”
木尘道“哦。这可真是怪了”
慕容夏微笑道“一点都不怪，你的为人的确让我佩服，这个世上不为自己利益的人已经不多了”
木尘只有苦笑，他的确不知道自己这种傻到家得想法哪里值得人钦佩。
慕容夏继续道“而林红月虽算不得人品高尚，但绝对是一代枭雄，能与你做对手的人，除了他，没有第二个人”
木尘道“只可惜我今天的对手不是他”
燕雪天沉默，他只是在喝粥。
他必须吃饱。
慕容夏笑道“我认为除了林红月，没有人可以与你一战，更何况是他的尾巴”
木尘笑。
他只能笑。
他突然问道“第三个是谁？”
慕容夏道“这个人你绝对想不到，若你能猜出来，我便请你喝酒”
木尘来了兴趣，道“是天下第一善人郭宵？”
慕容夏摇头。
木尘继续猜。
“天下第一智者张千智？”
“五台山神僧？”
“少林寺慧清大师？”
慕容夏通通否认。
木尘道“那是谁？”
慕容夏道“我说了，你可要请我喝酒”
木尘道“好”
慕容夏悠悠道“你的妻子，五毒教前教主伊晴羽”
木尘的确愣住了。
慕容夏笑道“我虽看不见，但绝对可以想象你的表情，一定比被人打了一拳好不到哪去”
木尘的表情的确很奇怪。
因为他是在想不到慕容夏佩服的居然是伊晴羽。
慕容夏悠悠道“伊姑娘在江湖漂泊多年，却因为父亲遇难而抱着死的决心回五毒教，这份胆魄我佩服。”
他继续道“她以为你杀了她父亲，她便开始在亲情与爱情之间作斗争，她甚至不惜用自己的贞洁去换你的命，当她知道杀她父亲的人不是你时，她依然爱你，从未离开过你，也许他人觉得伊姑娘为人善变，用情不专。”
他顿了顿，道“但我却认为她这种敢爱敢恨的精神，绝非寻常女儿家可以有的，所以我佩服她”
木尘听后笑了，他是发自内心的笑。
这的确是一件值得骄傲和高兴的事，更何况伊晴羽已有了他的孩子。
他也同样为沈月樱骄傲。
他至今都不知道那晚沈月樱跟伊晴羽说了什么，致使伊晴羽回心转意。
也许他永远也不会知道。
但是他时刻提醒自己，绝对不能停止爱她们。
饭已经吃完了。
木尘道“张大哥，你现在立刻带这孩子去找东方错，林红月既然已经将孩子放出来，就绝不要让他再有机会用这孩子威胁东朝，你也要提醒东方错提防向天宗”
燕雪天道“也许，林红月根本就没打算用这孩子威胁东朝，也许是我们猜错了”
木尘笑道“无论我们猜的对不对，至少孩子现在已经回来了”
这时，门口突然进来一人。
一个老人。
这是一个说书先生。
说书先生来饭店说书，这本就没有什么奇怪。
所以木尘没有注意。
直到醒木拍案，木尘才本能的转过去看这位老先生。
早上饭店的人，并不多，但是很多饭店也会让说书人早些来，这样可以给他们拉来一些客人。
只见老人提了提腰带，坐在一个板凳上。
挺了挺背，干枯的手指抓住醒木。
“啪”
所有听客都不再说话。
许久之后，老人才缓缓的道“戏子夜半投河，名怜为情而死”
老人的话说的很慢，但是底气却十分足。
尤其是这一句话，引来木尘的注意。
他死死的盯着老人。
老人道“各位看官，你们可知道向天宗的老宗主是谁啊”
有一人道“林向天”
老人道“不错！就是前任武林盟主林向天，你嫩可曾听说过他的故事？”
没人回答。
他们若是答了，老人就无法说了
老人满意的笑笑，道“林向天前半生为人和善，多为武林造福，但是后来造了孽，不知是不是害了病，居然在华山杀了许多当今武林大门派的掌门人”
老人喝了口茶，道“我们且不论他做这件事的动机，只是各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一人道“听说是木尘杀得”
老人的眼里突然泛起精光，道“不错，正是木尘”
他继续道“木尘的名气想必在座的各位都知晓，江湖上有名有姓的，现在能挡住他一剑的人已经不超过五个人，又是天机坊的大老板和丐帮长老，其两个八拜兄弟，一个是北朝太子，一个是华山的五岳盟主兼代武林盟主边晓枫，由此可见，木尘的功夫与地位是何等了的”
他话锋突然一转，道“只不过，他就算再厉害也只不过是一个年轻人，而林向天他却是上一任武林盟主，就算木尘，也不能凭一人之力杀掉他，这里面还有另一个人，那就是我们今天故事的主角，叫花妙如”
木尘的痛苦突然开始收缩。
他手里的筷子突然掉在地上。
老人继续道“花妙如是谁？他就是烟雨楼台的楼主，他的旦腔，在这个世上，你绝找不出比他更细腻的，同时他也是和木尘一起除掉林向天的人”
座位上有一个声音传来道“喂，你是说花妙如死了？”
老人道“不错，他死了，为情而死”
木尘突然站起，道“不可能”
老人看了看木尘，不理他，继续道“这位花公子本已是人中翘楚，但是他却爱上了一个名门望族的女儿，两人私定终身，那女人甚至有了身孕”
他看了看木尘。
木尘脸色很暗，可以清楚的看到他脸上的肌肉在抽搐。
老人继续道“可那女人父亲怎么允许女儿嫁给一个下九流的戏子？所以便将女儿关起来，还给女儿喂砒霜，欲打掉胎儿”
台下一人骂道“简直是混蛋”
木尘的拳头已经握紧。
老人道“不错，他的确是个混蛋。胎儿被打掉了，花妙如也很愤怒，但是又苦于不想自己的妻子受苦，于是决定不复仇，而私奔”
他长叹一口气。
木尘冷冷问道“怎么了，继续说”
老人道“可惜，两人走到距这里南三百里的白马河，便被人追上，女子为了不拖累花妙如，威胁其父亲，让他放走花妙如，最后投河自尽，随后花妙如伤心欲绝也投河自尽”
木尘道“你怎么知道这件事？”
老人嘿嘿笑道“我三天前才走过哪里，我已经看到花妙如的尸体，尸体虽然被打捞上来了，但是却没有一个收尸的人，尸体已晒了三天，惨不忍睹”
他的话还没说完，木尘已经冲了出去。
向南面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