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械斗
虎头山是一座奇山,四时变幻着它的色彩。春天鹅黄而秀美,夏天明丽而光艳,秋天茂盛而繁华,冬天寒冷却也多情。时值秋天,是大自然最恩赐的日子,果实累累。各种生命齐绽放,争显活力,以养活自己,也将聪明发挥到了极致。看,梅花鹿,黄羊,獐子,野猪,野兔,羚羊,羚牛,一个个都肥得走不动了。但也贪婪地吃,抢酣畅,备战冬天,还为来年做准备。因此,人也不愁吃了,穿戴也不愁,还不冷,于是盖房。山娃抓紧盖房,要盖砖的瓦房,还喜悦与八爸讲和了,就紧临树屋。因此,他也能正对于傅家大坟,每日看日出,见太阳悠悠从坟顶升起。这样,傅家的人就都来了,齐帮忙。力气大的背砖瓦,从砖瓦场。力气暗的来伐木,运木料,搬石头。女人和孩子们,则专门负责平地面,留出路,整树枝。这些人在一起,最欢喜热闹,齐都全爱乌鸦嘴。
只见二嫂,故意回望**坡,忽将胸口一撩,唱道:“看,像不像啊?”四嫂取笑道:“你不行啊,浑圆该看八娘。八娘比一比,把那山坡比下去。”六嫂叫道:“八娘翻过来躺下,八弟来了,兴许他都认不清,先啃一嘴子泥。”八娘自豪道:“羡慕又能咋?能挺就能显摆。哪像你们,一个个焉塔塔的,活像个老牛尿尿。”二嫂笑道:“能先都?还一窝子老家雀,竟让黄鹂给涮了。”四嫂斥责道:“是谁最先显摆?不行还爱夸自己,夸六娘还差不多。她都涨得奶疼,害我也饿了。”六嫂道:“那来先?俩都来,刚好一边一个,光可惜把八娘给剩下了。”八娘道:“你发骚来我不惹,我自家的够用。”六嫂道:“自家的咋用?是用梯子呢,还是要请人扶呢?想请谁,怕够不着。”八娘不理她。二嫂却大笑,说道:“四嫂咱俩都老了,岂能比得过娃娃?娃娃的脑子转得快,不老不行了。”六嫂嗔道:“倚老卖老有啥好?不就是死的快。”四嫂骂道:“呸呸呸,卖臭嘴,不晒干都没二两,咋上秤呀?”六嫂问道:“你没二两?谁没二两,二哥为啥娶的你?”八娘羞恼道:“呸呸呸,太胡说,娃都在面前。”女人们赶紧住嘴,回头看娃娃果然在面前。但已经来不及了,他们听见了,个个羞得脸红。却也只当没听见,又借口抬石头,才迅速逃走了。
娃娃来找男人们,这边正忙,紧张伐树,抬石头,却也单调。于是喜悦孩子们,才让他们拾柴,烧烤木头,也获得一份成功。孩子们很感兴趣,因此忙碌,但大人生活还单调,就找话题,傅老四道:“看,傅家大坟多像一顶帽子,牢牢地固在地上,这叫牢不可破。”傅老大道:“也不知当年,要花多少人工?就是到现在,也还是没人超过它,没有么。”傅老二道:“大都不消说,关键还是风水好,老四你再说说。”傅老四道:“好有四条,第一老龙沟是一条断沟,发源于虎头山,故沟不大还能聚气,既通风风也不大。第二大坟的出路好,出老龙沟以外是平原,又是下坡,因此不担心洪水。第三大坟的底座高于四周,还左右分流,既是滋润,也能防万年洪水。第四主要是**坡,让它承接乳汁,四季滋润,于是这四下的林木,都格外地郁郁葱葱,枝繁叶茂。”傅老六精神道:“是啊,怪不得像浇灌一样,啥时都比周围强。四哥呀,你要给人看风水,我看行。”傅老四兴致道:“也不是说看就能看,必须先要有风水,不然咋找?我不会哄人的。要说风水它在哪儿?哪儿就是福地。何为福地?聚灵聚气者方为宝地,你比如傅家大坟。这哪儿还能找?不然就是糟蹋名声。”傅老二笑道:“老四呀,你要求也太高了。”傅老四道:“也不知傅家大坟,最早是谁看的地点?咋就那么好。一到下雨仔细看,常有灵光闪现,时隐时现撑巨大,霎时将它罩住。或者是,一道彩虹划天空,将它置于最中央,使大坟蔚为壮观。”傅老大叹道:“说得好,这也是托虎头山的福。”
傅老六却道:“要说虎头山,好是好,林木也秀,可是人不好。光能狩猎,不能种庄稼,生活就不能保障,也不安全。”傅老二不满道:“你要把啥好都占了?可有十全十美的事,难不成世外桃源?”傅老六内疚道:“只是想人不受饿。咱离千户也不远,咋人家就能种庄稼?”傅老大反驳道:“你咋不说你吃的是肉,他们吃的是粮?你想吃粮也能买,别不知自己的好。”傅老六道:“哪七弟还要去平原?”傅老四笑道:“他是奔媳妇去呢。也算是天命,才半年,就媳妇儿子全有了。”傅老大怒道:“说啥呢?倒插门,还是寡妇,又有孩子。”傅老二道:“大哥算了,他也算有家了。”傅老大生气不说话,见傅八赶过来。傅老二问:“八弟,铁匠重有消息了?”傅八吃一惊,二哥咋知道?是啊,冯林来过了,在找他,说安全了。可是也道:“依旧只能当秘密,也还是难。”傅八就也想去,冯林道:“但铁匠说了,这里依然还要眼。”傅八才将所有的积蓄,交给他。却怎知,二哥知道了。正犹豫,大哥却道:“慈禧都死了,光绪也死了,还怕啥?”咋大哥也知道了?傅八越是诧异,也为难,才道:“据说人在渭北,已拉起一杆队伍,具体在哪儿不知道。”听说铁匠有消息,霎时人都兴奋,想知道。傅八赶紧岔话题,说道:“田魁被人打死了。”
“啊,打死了?”人再兴奋,也再问。傅八道:“他专在渭北老害人,人家警告过他,这回真打死了。”傅老六急忙问:“是谁打死的?”傅八道:“一说八爷的手下,一说铁匠的手下,谁知道。”傅老四叹道:“可惜了,也为人才,却咋就是个偷?”傅老大怒道:“偷也能是个才?是个屁。”傅老六道:“这回鬼市该歇了?已无人统领。”傅老二就道:“歇了好,已把风气带坏了。”傅老六却道:“整个大清,还哪有个风气?看国之大丧,也都是冷冰冰的。”傅八道:“这也是它自己换来的,不看国已成啥样子?早该换了。”傅老四就道:“要说慈禧,也不简单,能掌控一个国家。但光有武则天的野心,却没武则天的本事,这样百姓才受害,必然要遗臭万年。”傅老大忽然冷笑,说道:“听说小皇帝,登基尿在龙椅上,这大清还不完了?”傅老二也冷笑,说道:“再不完,都没天理了,人已经青黄不接,也还是这个时候。”傅八顿时很奇怪,是这样的两位哥哥?四哥却道:“小皇帝年幼,只怕再出一个慈禧,既没本事还专横,那百姓就先受害了。”正说之中,谭家院子传哭声,猛烈地号哭。于是,人就问:“是谭占死了?他必然死,丧气地死。”傅老大才道:“那都去看看,为邻居,死者为大。”因此,人就放下手中的活儿,前去探望,他也为最高寿的老人。
他们来到谭家院子,门外已挤满了人,都是来吊念。是马家的人,刘家的人,和其他家的人。但是,谁也不进去,而在议论:“是给气死了。”就见郭老太也不进去,她就是谭德昭,谭占的长女,然而却在骂:“畜生呀,咋谭家出这样的畜生?我的儿,我的孙儿。”原来,她的儿子竟是被谭虎给气死了。只因为儿媳妇长得漂亮,谭虎就老来偷荤腥,不意被儿子发现,于是气上吊死了。因此,郭老太打上门来,想替儿子讨公道,却把父亲气死了。本来,谭占的身体硬朗,能吃能睡,更喜悦于谭家的旺气。却怎知瞬间就无脸见人,于是窝囊懒卧于床上,也还是听到女儿的叫骂。事实上女儿也可怜哪,丈夫早死,女儿出嫁,仅剩独子。独子先死妻,后续弦,好容易得子,娃仅半岁,可独子也死了。女儿的家垮了,因此不敢见女儿,却又咋忍受?于是憋闷死了。也因此,邻居们难以进门,要咋样能保全保长的面子?正犹豫,傅家的人来了,于是商量,最终决定:选送代表,逐次进门,请傅家的人先进。
因此,傅老大和傅八先进,给上香,以表达哀思。灵堂下,由谭德义跪领,哥哥谭德懿不在,但是有事要商量。于是,傅老大问:“你哥呢?”谭德义道:“在后堂。”因此傅八进后堂,安慰谭徳懿。却见谭德懿目露凶光,斜垮在椅背上,走神了。傅八问:“你?”谭德懿道:“噢。”才缓过神来,干笑道:“来,见笑了。”傅八严正道:“说啥呢,想看咋安排,如何照应?”谭德懿叹道:“家门不幸。”傅八正色道:“死者为大,平安出门。”谭德懿苦笑:“家父年近八旬,按理是喜丧,你竟看?”傅八道:“不说了。”谭徳懿哪里有友?只怪富贵,这才暂时拉朋友,就道:“关键在我姐,这关咋过?”傅八道:“百善孝为先,我能劝,再还咋安排?”谭德懿感动道:“那劳烦你,其他暂时先不管。”傅八道:“劝,你先给个说法?”谭德懿道:“丧事一完让谭虎走,去城里上学,眼不见为净。至于我姐我管到老,还有孙儿,我管他长大。”傅八就道:“这样好,能交待了。”于是告辞。
他来到门外,直接来找郭老太。郭老太靠在碾盘上,怀抱婴孩,依然哭骂:“猪狗不如啊,辱没门风,咋就生出来?娘家亏人了。”她哭得唏唏惶惶,人又颤颤巍巍,人都看着都想哭,因此不知道咋劝。傅八鼓好一阵勇气才过来,对她讲:“婴孩饿啦,我送你回去,你要休息,万不能垮。”郭老太哭道:“儿死了,贱女人跑了,在哪儿不是一样?我又拿啥喂奶。我活不旺,又不敢死,谁来救我?”傅八小声道:“那你越要保重。走,咱换一个心情,我听你说。”郭老太呜咽道:“那也是个家呀?就我两个人,在哪儿都一样。”傅八道:“不然我送你?到女儿家。”郭老太凄凉道:“不去,嫌丢人,还要再连累我的女儿嘛?”傅八只好道:“那你先忍,让老爷子升天,平安走。”郭老太忽然暴怒,叫道:“谁让我平安?叫谁害的,都不是人。”她骂过了,却人能理解。她再哭道:“夫啊撇下我,让人欺负,还是娘家人……”她伤心欲绝,悲悲切切,却也震惊了婴孩,因此也啼哭。人都流泪,傅八也流泪,就道:“婴孩哭了,也饿了,咱回。”郭老太动情道:“回,我拿啥喂他?”傅八连忙唤妻子,雪鹅就过来,手接婴孩。傅八道:“回家喂奶,这儿人多,婴孩也要睡了。”于是雪鹅头里走,郭老太紧随其后,忙回家。
三个人才走,周梦童紧急赶过来,呼道:“大事不好了,千户人要寻仇来,就定于后天,声言是打遍所有人,看咋办?”啥?霎时人都惊慌了,紧张问:“到底咋回事?”周梦童慌张道:“我刚被打,还让传话,是真的。”却再不敢言。傅八着急道:“火烧眉毛,你还不说?”周梦童呢喃道:“是谭龙,奸人一闺女,才激愤所有人,因此要打上来。”傅八怒道:“咋还是谭家人?又一个,何时的事?”周梦童道:“三天前,在上学时。”人真慌了,谁不知械斗的危险?常死人的,还没理可讲,齐疯了。就算官府赶到来,也早晚了。实际上,又还是大村子想欺负小村子,正好找借口。顿时,人紧急商量,要看咋办?先不说无辜,有人就哭了。傅八才道:“哭啥?你又没惹他,咋也要讲理啊。”可是,谁信他?连他都不信。此事太大,必须先找谭保长,众人还推傅八去。于是傅八去,再找谭德懿,看如何解决?却不料,谭德懿道:“怕个啥?无非兵来将挡,水来土囤。”傅八问:“能咋个囤法?”谭德懿居然不讲话,弄得傅八很尴尬。因此,他怒气着离开,竟然成自找没趣了。出门后,他不理人,直接回家。其实他不知道,谭德懿早就有盘算,却是想利用,才有意弄得人着急。他是想:一可以指望千户村的保长,二是能指盼县里的师爷,这才敢稳坐泰山。但真实的目的,却是想借用这次机会,让人都忘记谭家的丑事,并切实感到离不开谭家,否则人就丢大了。当然,这事情,必须事先瞒好,连家人也不告诉,才能使恐慌扩大。果然,外面人全急了,如热锅上的蚂蚁。顷刻间,恐慌更扩大,许多家庭都来了,不来心不宁。谁知道械斗的时间,肯定没准。聚一起,也好照应,不然死都无人知道。
然而聚一起,心里还是不安宁,对方的人实在太多,几十倍的人。于是,得赶紧议论,找对策,看最好咋办?可是,保长就不来,借口谭家的丧事,因此成空着急了。至傍晚,再来家庭,人越挤越多,却都在谭家门外,万分紧迫。刘老大急叫道:“咋办呀?才剩一天了。”裘魁也急迫道:“咱还不够善良,咱惹了谁,咋就是咱们?”马启明怨道:“富人惹的事,他却能跑,咱往哪儿跑?”刘老大苦叫:“真若打,百十对三千,早踏平了,如踩蚂蚁,尸首都化成土。”傅老大愤怒:“都扯空谈,抓紧想办法?”马启明道:“人少,咋想办法,想了就能打过?”于是无主意,谁也不拿主意,人才越害怕了,就也越着急。暮色降临,顿时起篝火,人围拢上来,谁也不敢坐下,又窜来窜去。这时候,谭德懿从门缝偷看,好不热闹,他暗自高兴。就在数,一堆堆,一伙伙,人不归,可怜姐姐也不闹了,他最喜欢这样的效果。看完后,他独自开怀,满心高兴,这才回家睡觉了,有这么多人替他守灵。但是,家人却不知道,就都成缩头乌龟,深害怕,人影绰绰。人真急了,直喊冤枉,高声叫骂,尤其是年轻人。马犍牛叫道:“齐死吧,一窝一窝地死,都让人给捏死,却是谁给害的?”刘黑狗也骂:“歹毒,不光害了自家人,还一齐害。”谭家人胆战心惊,也只好忍耐着听,谁敢言语?但是,骂归骂,终究无主意,谁也不敢回去,这才惶惶到天亮。天亮了,又才决定:推举代表,组织防范,以求心安。然而,还是得请谭德懿,求他挂帅,他有师爷,不然灾难度不过。这时候,谭德懿才安慰大家:“我也没闲着,都想了一夜,暂时别急。”人都跺脚道:“还不急,就是明天。”可是,谭德懿说,还是没想周全,再要想一想。人都快疯了,却也没办法,只能由他想一想,就再给时间。给他时间,人也再交流,既请主意,也还祈祷。可是,整个上午,再到下午,谭德懿始终不回话,如此就一天完了。因此,人再叫骂,焦躁不安,却还祸不单行,更添恐慌。
至傍晚,有人来报,起瘟疫了,霎时死掉两个人。顿时,人都崩溃了,哭道:“瘟疫要蔓延,也不用打了,整个村子全灭了。”想活咋办?年轻人不顾了,直闯谭家。谭德懿大惊,这一回不堪设想,于是急道:“快速找傅八,请他处理。”因此,马启明紧急找傅八,直奔水磨坊。傅八冷笑道:“他终于该管事了。”马启明道:“两件事,械斗依然无主意,瘟疫咋办?”傅八道:“械斗不用急,有人用计谋。瘟疫用火烧,多备柴火,最后掩埋。”马启明急问:“你是说械斗?”傅八道:“保长明知有师爷,千户保长他不想干了?他要封众人的口。”马启明霎时明白了,才问:“就是说只有一事,光咱的事?”傅八道:“也还看对方的能耐。”马启明道:“知道了,也还是咱的事急,但也来不及了,只有等明天。”傅八道:“却也要提前准备,多找帮手。”于是二人共离开,各自找人。
他们找人,人却惊慌,齐守着谭家,紧急叫保长:“咋办呀,还在等呀?再晚就来不及了。”这时候,谭德懿才道:“高悬灯笼,齐亮火把,一应候命。”管家齐贵忙冲刺,带人挂上红灯笼,又齐亮火把。顿时,门口通明,人群立时围上来,有盼了,有救了。谭德懿终于站门口,他虎视眈眈,然而阴沉不说话。许久,他才哼一声,呼啦啦冲出两队人,各举刀枪,列两厢。人们严阵以待,如临大敌,这气氛,都不寒而栗。人多盼望,保长马上能讲话,可他退下了,盘踞于龙椅。还咋回事?人们不解又着急,却只能等待。才见齐贵走上来,居然成他讲话,他就道:“常言道,好汉打不出村。啥意思呢?就是说再厉害的好汉,别妄想打进他人的村子。为啥呀?天时,地利,人和他都不占么,不占还咋赢?因此说,他敢来,咱也敢打,不就打仗么,谁怕谁?他想靠的是人多,但咱靠的是气势。谁的气势?保长的气势,师爷的气势。只要咱们团结,能统一号令,还敢打敢拼,就一定赢。”人们惊呆了,还真应战呀?才傻愣愣地站着,霎时无精神。然而,保长却没有讲话,还要看保长怎么说?可是,齐贵退下了,保长也不讲话。又是谭彪走上来,他呼叫:“嗯?千户人,蝗虫吃过界了么,居然欺到咱的头上。哪咋办?俗话说,狗能看家,兔能守窝,咱就不如狗和兔?必誓死一战,要有信心,都有没有?”人都气愤,不知天高地厚。又不料,两队人呐喊:“有,有,有。”人才冷笑,你声齐心齐劲就也齐了?却看谭彪,真成了英雄,耀武扬威着下。管家再走上来,说道:“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理由人人有,各守各的土,咱就要守咱的土。于是,不管是谁?只要他敢来,想撒野,咱也不是吃素的。”
当真疯了,还要真打呀?害得可是大家。人万分着急,齐担心,可是保长没说话,就只好忍着。怎见谭彪还上来,呼道:“管家说得对呀,人争一口气。莫说力量小,尿的人多,都能和成泥,咱就还不如尿?”去,啥事嘛?人们哭都想笑了。谭彪却真笑了,说道:“对呀,就是想图大家一笑,该轻松轻松,都已憋两天了。但说到底,是个啥呀,不就是一个人多,一个人少,怕命换不过来?那要看咋换,关键是团结,有必死的决心,敢于赢。他们是人多,可人人也是一条命,谁乐意送死?”他的话虽然在理,却人越听越担心,难不成是保长的意思?终于,有人气愤道:“可是你家惹的事,拿他人垫背,凭啥替你家死?”也有人喊:“到底是人少呀,凭啥赢?”眼看顶撞了,谭德懿才竖起来,高叫:“怕个球呀?有我在呢,天塌不下来。实话说了,我就没闲着,师爷已知道了,正派官兵来,已经在路上。”原来如此,人们长出一口气,叫心里的石头落地,顿感一丝清凉。谭德懿不满而怒气道:“我之所以迟讲,就是想看看,咱有没有一种骨气,一种阵势?别忘了,咱也是一个村子,岂能让人看扁了?”他虽然怒气,但话让人提气,顿时给精神。因此,有人憨笑了,说道:“也怪你,大家都急死了。”这笑声,撬动了湖水,霎时泛起一波波欢快的涟漪,让人活了。谭德懿就也笑了,越给人以力量。于是有人提建议:“咱也该准备,万一官兵来晚了,兴许还能自保。”谭德懿大笑道:“这话我爱听,振奋,早就计划了。”人再安静,屏住呼吸,等待保长咋安排。却只是,已把源头给忘了,谭家反倒成英雄,必须的英雄。
还真是英雄,谭德懿怒吼:“谭虎谭龙滚出来,不羞于当乌龟,成谁连累的大家?要永生铭记。”话音刚落,他这二人跳出来,成黑色的剑衣,手提大刀,背后一杆猎枪。两队人热情鼓掌,周围人也猛烈鼓掌,谭家人带了头了。谭德懿顿时命令:“谭虎听令。”谭虎叫:“到。”霎时人都肃立,收拢,排整齐。谭德懿道:“命你带人,手持剑戟刀叉,把守东路口,不许放一只苍蝇进来。”谭虎大叫:“得令。”就带左队人马出去。谭德懿接着命令:“谭龙听令,命你带右路人马,把持西路口,不准放一只蚊子进来。”谭龙也大叫:“得令。”就右路人马出去。谭德懿还命令:“谭彪听令,命你再组织人,游动中腰,东西两侧随时接应。”潭彪越大喊:“得令。”但站着不动,还没有人,要组织队伍。谭德懿最后命令:“剩下人等,齐守于谭家院子,与本帅看守本坛。”说完,他先鼓掌,人随后鼓掌。之后,谭彪组织人,才编成三十多人的队伍,齐绕着谭家院子乱转。这时候,人就感觉安心了,于是等天亮。
可是,天还不亮,人都饿了。因此,谭德懿追加命令:“补饭。”霎时间,人都激动,群情振奋了,有人偷笑道:“快两天没吃了。”于是等饭,喜不自禁。饭来了,早就做好,稀汤面加白蒸馍。真好啊,成皆大欢喜。吃饱后,人有精神,情绪也高涨,就义勇添柴,将篝火燃至顶旺,就使黑夜变白昼了。因此再笑了,夸道:“不见得是坏事,开眼界了。”老人也长精神,遇大战在即,于是传经验,才三三两两,都讨论起交战的事情。裘魁道:“仗打起来,按说应有敢死队。”也马上告诉谭彪,因此组成敢死队,一下子五十多人,关键使在刀刃上。再同时,组织联防,重点守卫后方,要保护女人和孩子。剩下就是调度了,看如何防范,如何增援,如何解救?对面是强敌啊,不可大意。天再亮了,不意女人首先哭,怕会伤到自家人,肯定要流血,却肯定不是谭家人。于是母亲哭孩子,妻子哭丈夫,怕成最后一面,因此紧抓住不放手。可天还是亮了,顿时哭声一片,像诀别。也就在这个时候,管家陪同葛先生,身上背褡裢,悄悄各牵一匹马,偷偷出门去了。二人刚走,傅八又来了,与大哥二哥和三哥,以及山娃,齐背着浩巨的柴火,正好路过这里。人就看到了,于是指责:“命好,能去放火,可远离战场。”不意老人迅速骂:“好歹?那才是最危险。”
五人都听见了,也只当听不见,才继续走,又来到马家院子。这里三人在等待,为马启明,马俊仁,马俊堂,但是很拘束。傅八就问:“别的人呢?”三个人羞愧不说话,傅八明白了,却也道:“那咱走。”因此出发,怀抱勇气,义勇赴瘟疫。八人先走神仙路,一直向东,想尽量走,以感受佛的灵光,要获得佛的保佑。神仙路又称佛爷路,是三藏法师西天取经所经过真实的路。八人想走在这里,能感觉安全些,先沐浴佛的光辉。但也不放心,就一路祈祷,哀告佛爷:我们做的是善事,与佛倡导一样。因为知道,的确是瘟疫,就怕扩散再扩大。死者为爷孙女俩,爷爷叫马楸,是马启明的远房叔叔。却本来就凄惨,儿子儿媳是让土匪给害了,老伴才急死了。可怜成爷孙女俩,倒也成牵挂,就艰难度日。孙女长大了,十分可人,多水灵灵的姑娘。可是倔,非招来一位不知底面的女婿,就把怪病带来了。咋病?满身溃脓水,奇臭无比,于是女婿先死了。才怕传染,马启明是甲长,就命二人搬出去,住在深沟一带,还令人警戒。警戒每次都害怕,说道:“惨哪,那哭声如鬼。”还好爷爷心善,甘愿配合,才每天换一次红布出来,表达消息。可是,红布不动了,从傍晚发现。警戒竭力使呐喊,也无消息,这才断定是死了,得马上处理。
八人走过神仙路,但也得下,就上山梁。先上第一架山坡,然后向下,再上第二架山坡,这就到了。眼前是一条巨裂的鸿沟,斜插下去,向内分三层,深洞洞的无底,还仿佛冒黑烟。八人生畏了,于是坐下来,先休息,想考虑周全。马俊堂问:“这么大,咋烧呀?下去都不安全。”傅八道:“那也得下,为活人,家里的人。”马启明也问:“你先说咋烧?”傅八道:“围绕窝棚,满面铺柴火,尽量大,重点烧,后是掩埋。”傅老大道:“那别歇着了,趁早下。”这样八人同时下,就来到第一层,接着第二层,就心悸了。但也鼓足勇气一直下,终见窝棚,还在下面。人都发怵了,马家人先不敢动,傅老大怒道:“谁最先受害,谁的家最近?”三个人这才走,小心到达第三层,但绕下去,又在上面,黑乎乎的真瘆人。顿时,人都发凉,满身冷气,汗毛嗖嗖往上泛。却还须再走,傅八就道:“猛烈冲。”霎时人才猛烈冲,但把山娃拦下了,让保护最后的柴火。
七人冲上来,慌忙乱撒,紧张着急,最后冲窝棚,快速点燃,紧急撤退。顿时浓烟滚滚,烈焰升腾,只瞬间就熊熊了,热浪压过来,八人急趴下。就听见,爆响,呼啸,黑幔笼罩。霎时恶臭飘过来,越让人毛骨悚然,似黑暗扣于心中。急不可耐,盼烈火稍停,大火依旧在蔓延。但也爬起来,掩鼻息口,最后冲锋,马上利用撅头掀,就势挖坡土,飞速掩埋。埋上了,再撒柴草,重新点燃,真正撤退。撤退至有柴的地方,让山娃点火,剧烈烧自己,反复烧,沐浴火焰。也烧完了,才紧急上山,拼命冲于山顶。到山顶,还不放心,又找柴草,接着烧自己,脱光了烧。终于发现,大火漫灌了,烧透了半条沟,烟尘将巨沟都填满。山娃就问:“会不会还烧上来?”八爸道:“不会,再上是山石。”大伯却道:“须以防万一。”就不得不休息,也讨论起马楸的事情,算出最后的道别。马启明自问:“人呢,就这么完了?”马俊仁道:“可惜呀,最可怜是那丫头。”马俊堂道:“却怪谁?不听话,才把祸事引来了。”傅老大道:“人已升天,莫怨了,罪不能及于死者。”马启明再自责:“罪孽呀,可我那是没办法。真若是瘟疫,要咋了?”接着,不说话了,齐哀悼死者,就见大火还蔓延,但慢了。忽然,傅老三道:“尸骨无存,损阴德啊。”猛然,马俊仁问:“我咋听烈火中有人叫,还谁听到?”啊,人猛烈起立,哪还敢坐?顿时生风往回跑,直泻下去。终于再见神仙路,这才敢回头,于是凝望,却啥也没有,就才放心了。
真回去?时间还早,可是身已不吉利,才谭家院也不去了。因此,各人回家,绕开走,都背着人。终于到家了,哪敢进去?就接着继续找柴草,最后烧自己。一直烧过十几遍,才认为放心了,就侥幸着进门。顿感无力气,抓紧睡觉,但是睡不着。既揪心,又愧心,于是穿衣服,衣服竟全散架了。这才只好盼天黑,盼到家人回来。傅八问:“咋样了?”雪鹅道:“人就没来,官兵也没来。”傅八道:“果真用计谋。”可是雪鹅不问他,她累了,他就也不解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