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灵梓如今看见人好端端站在自己眼前,眸子湛然一亮,连忙起身走过去拉住安锦云的手:“六姐姐没事就好。”
她用余光看了看里间,而后小声道:“那我便先回去了,六姐姐……万事谨慎。”
安锦云略一颔首,待人走后等着里间传唤。
不久,念之出来,在看到安锦云的一瞬间当场怔住,嘴里的话说了一半:“七小……”
安锦云走过去自己伸手敛开珠帘与纱帐,缓缓走到王氏的榻前。
王氏依旧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很没有精神的样子,但似乎在等待着什么,有一种莫名的平静。
两旁的丫鬟在看到来人是六小姐的时候互相对视一眼,有些奇怪却也不敢出声,做完自己的事情后就默默退下去了。
念之在后面跟了上来,不知自己该不该出声提醒一下老夫人六小姐来了。
只是六小姐来的这个节点奇怪,前日才说风寒加重,现在倒瞧着面色红润没什么问题,为何还叫七小姐回去了?莫不是有什么重要的话要和老夫人亲自说?
安锦云进来,也久久未行礼,只慢条斯理地解了自己的斗篷,拿着鎏金莲花嵌红宝石的手炉坐在王氏身边,似乎并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儿要做。
她静静地凝视着榻上的老人,想着两个人之间的种种。
她确实没有安曦月那样的玲珑心思,不懂的怎样去讨好别人,一开始与王氏不亲近是事实,因为王氏也从来没对她表现过一个祖母该有的宠爱。
她脾气娇纵嚣张跋扈,再有安曦月添油加醋,故而在盛京中名声不好,当时安曦月作为嫡出温柔端庄,确实是挑不出毛病来,人都是有私心的,王氏为了伯府的未来选择安曦月无可厚非。
可是后来,即使是她救过王氏的命,即使是王氏知道了安曦月背后干的那些事儿,王氏依旧看不惯她,最后居然丧心病狂到要为了自己的一己执念毒害她。
她们之间,居然真的一点祖孙情分都没有。
安锦云墨色的眸子中两个微小的光点晃了晃,虚无的眼神中似乎带了些笑意。
没有就没有吧,她不在乎。
安灵梓平时来伺候的时候几乎不说话,故而半天满室寂静王氏也没有心中生疑,直到丫鬟将熬好的药端进来后,一个清亮的女声说道“我来”,她才有些疑惑地睁了眼。
安锦云将碗接过来,看了看里面的那柄铜质调羹,而后直接捏着放在一旁,将自己带来的那柄木质调羹放了进去。
王氏先是惊诧道:“云姐儿……”
在看到安锦云的这些动作,尤其是那个熟悉的木质调羹的时候,她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祖母,念着您的病情,孙女一好起来就连忙前来侍疾了,”安锦云笑了笑,明媚的眸底冰冷一片。
她吹了吹尚泛着白气的药汁,递到王氏跟前,冷静道:“祖母请。”
王氏感觉到自己浑身血液慢慢凝固一般,四肢百骸皆开始生寒,她眼神颤抖看向自己面前的药碗,端着这碗药的少女神情平静,面色健康红润。
“怎么?祖母是要孙女亲自喂?”安锦云一边说着一边笑起来:“倒是我照顾不周,竟还惹得祖母受累。”
说罢,她就用调羹舀起一勺来递在王氏嘴边。
念之在一旁看得直皱眉,这药汁怕是还烫着,六小姐以往都是先尝过才会伺候老夫人喝下。
今日这一幕表面上看起来无比和睦,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王氏自然是不肯张嘴的,安锦云直接将调羹抵在王氏的嘴唇上,甚至微微用了些力,像是要直接给倒进去。
“我……我不喝!”王氏头一偏,那些药汁尽数洒在了被面上,渗出一个一个深色的圆点来。
安锦云将手收回来,并不生气:“哎呀,祖母怎么还耍小孩子脾气,这要是传出去了得多丢脸。”
少女一双黑眸泛着冷意,紧紧盯着王氏,嘴上说道:“祖母呢,最是注重名声这回事了,人人都说伯府老夫人重规矩讲礼仪,这药今天不吃……外边总是说不过去的。”
毒害亲孙女这样的名头,王氏是不敢背的。
她已经快死了,她想风风光光死,怎么会让自己落个这样的名声。
更不要说这事情一旦捅出去后,安永年如何看她。
安锦云重新盛了一勺,伸在王氏嘴边:“喝。”
念之心里一惊,低头不敢再看。
王氏的嘴死死抿住,浑浊的眸子狠狠瞪着安锦云,似乎这样她的恨意就能化解。
终于,她微微张开了嘴,安锦云直接将调羹粗鲁的捅了进去,漠然的这样喂完了一整碗药。
王氏嘴边全是没来得及咽下去的药汁,嘴唇被蹭得微微破皮有血珠渗出,舌头被烫得有些失去知觉,再也没有当初掌权时候的气派,只是一个寿命将尽的瘦弱老人。
“祖母且记着,接下来三日都是如此,”安锦云看着丫鬟将东西撤了,那柄木质调羹她让亦书收好,“若不是因为祖母特意照顾,我这风寒可好不了这么快,须得好好感谢祖母一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