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四的巳牌时分,天居然放晴了!久违的阳光映着四下里晶莹的积雪,投射出万道金黄,让祁天辽一行人感觉分外的舒坦。
“我们该走哪条路?”来到梁州城南的大河坎镇,马诚开口问道。
摆在一干人面前的有两条路,官道大路往西,经西县、利州,再折而东南到巴州;另一条路则往南经南郑,穿山间小路到集州,再径直往南到巴州。
“我想,如果我是江湄,”祁天辽看着马诚,浅浅一笑道,“那是会走南郑那条小路的。”
“那就走吧!”孟琳说着话,朝马臀上抽了一鞭,纵马豁啦啦直往南而去。
中午时分,三人催马进了南郑县城的北门。
在南郑县的市上,一干人寻了间最大的饭馆,打问江湄那一行人。
“啊……有,有!”掌柜肯定的回答道,“早上便到了小店,打过尖,又急急忙忙的赶路去了。”
“甚好!”祁天辽说着话,扭头朝马诚和孟琳淡淡一笑,又转向掌柜,“劳烦给我们预备酒饭,吃了好赶路。”
三人拣了副靠窗的座头坐定,不多时酒饭上来,祁天辽刚刚替孟琳和马诚斟上酒,忽然窗外传来“扑拉”一声,紧接着便是一片声的骚动。
马诚好奇,探头往窗外一看,见窗下跪着一匹马,马嘴边沾着些许的白沫;马身旁的地面上躺着一个身穿青袍的女子,头上蒙着幂离。看这光景,恐怕是一人一骑连续不断的跑了极远的路,累倒在了街边。
孟琳见状,赶紧起身穿鞋,跑了出去。祁天辽按了按马诚的肩,示意他守着这副座头,自己也穿上鞋子,跟着跑了出去。
二人来到那女子身旁,轻轻将她身躯翻转。此时,她头上戴着的幂离掉落下来,登时露出一张祁天辽熟识的面庞来……
“翠儿!”祁天辽不由得失口叫出声来。
“天哥,你认得她?”孟琳诧异的开口问道。
祁天辽点点头,朝孟琳说道:
“烦请问问,这饭馆后面可有客房?”
一干人将翠儿放倒在客房的榻上,祁天辽将窗子打开透气;孟琳替她解开上身的衣服,拧了手巾替她擦脸;马诚则讨了热水,慢慢给她灌下了几勺。
俄顷,翠儿咳嗽几声,缓缓睁开了眼睛。
“啊……这是……哪儿?我到什么地方了?”她环顾四周,有气无力的问道。
“翠儿,是我。”祁天辽探身上前,看着翠儿,微微笑道,“这里是南郑县城里的客店,适才你累倒在了街边,我们把你送进来的。”
“祁……祁秀才!”一见祁天辽,翠儿不由得蓦的弹起身来。可她刚一起身,便觉得两眼发黑,脑中嗡嗡直响,禁不住又倒了下去。
“你歇会儿!”孟琳抹了抹她的额角,轻轻拍了拍她的双肩。
“真是……对不住……”翠儿轻轻喘息着说,“祁秀才,能碰上你,真好!”
言讫,她睁开双眼,接过马诚递过来的杯子,喝下几口热水,接着说道:
“祁秀才,你们……不能往前走了。丘神勣……在红庙镇、光雾山……还有韩家坡……这三处地方,都设了埋伏,专门……专门截杀去救太子的人……”
“这三处地方……都在哪儿?”马诚不解的问道。
“我只知道……红庙镇,从这儿往南……三十多里地;其他两处地方,可不知道了。”
“翠儿,太谢谢你了!”祁天辽看着她的双眼,感激的说道。
“天哥……”孟琳忽然唤了祁天辽一声,却又欲言又止。
“你……想去救江湄?”祁天辽一瞧孟琳的表情,当下便猜到了她的想法。
孟琳垂下眉眼,点了点头。
“江湄……不是在风陵渡……”一听祁天辽说出“江湄”二字,翠儿立时便想起了去年年底在风陵渡发生的事情。
祁天辽冲翠儿点点头,急切的说道:
“这个事,稍后再同你详谈。眼下,我和孟琳立刻动身去提醒江湄!马兄,翠儿就烦你照料了!”
马诚明白祁天辽的用意,当下他便也不多话,只是点了点头,向他们二人嘱咐了一句“小心”。
斜阳懒洋洋的照着红庙镇上几处稀稀落落的房屋,顺便在镇西一汪湖面上洒下半片金黄。在这金黄侧畔,五七条人影正默默收拣着地面上躺着的几具尸身。
“天哥,我们来晚了……”二人勒住马,孟琳悄声对祁天辽说道。
“先问问。”祁天辽说着话,跳下马来,朝道旁一个卖柴的中年汉子问道:
“动问大哥,这儿出了什么事啊?”
“哎呀,打架啊!不知道是哪儿来的人,藏在湖边的苇子里,晌午边儿,几个骑马的打北边路过,这些个藏苇子里的人就蹿出来啦!哎哟,这一场打啊……”
“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呀,藏苇子里的都被干趴下啦!那些个过路的好像也完了一两个。其余的人……刨个坑,把自己人埋了,就接着往南边去啦!打得那个凶啊,大伙儿都藏家里不敢露头啊。你看,到了这会儿,里正才敢带人出来收尸。”
“哦……是这样啊!大哥,我们要赶到光雾山去办点儿事,请问这光雾山……”
“哎呀……光雾山啊……从这儿一直往南,有四十五六里地呢!你们……赶夜路啊?”
“事情急呀!”祁天辽冲那汉子点点头,“多谢啦!”
“天哥,怎么办?”孟琳焦急的问祁天辽道。
“看这情形,江湄本人大概还没什么事,他们继续往南边去,怕是还会遭到伏击,我们得赶紧动身去光雾山!”
三更天的一轮明月高悬在中天,一片清泉般的月光倾泄到光雾山头,投射下一抹影影绰绰的倒影。
夜已深沉,山脚的村子里一片寂静。除了清风送来的阵阵林涛,连一声狗叫也没有。
二人跳下马来,一边就着月光四下里张望,一边沿路缓缓前行。
行不了三二十步,道旁的草丛中陡然迸出一声惨呼。紧接着,一道寒光照着祁天辽劈面而来。
祁天辽陡然一惊,侧身闪过,探出双手,把住了那偷袭者的腕子。
他此时已准备好了应对那偷袭者的继续挣扎,可一被他把住腕子,那偷袭者的全身竟软了下来,手中的兵刃也“当啷”一声,掉落在了地上。
祁天辽和孟琳俯下身来,将那偷袭者平放在草地上,就着月光,定睛一看。
“江湄!”
祁天辽在心中默念出这个名字,孟琳却失口喊出了声来。
虽然祁天辽人等都未曾见过江湄的脸,但眼前的这女子一身黑衣,身段也与江湄相仿,而掉落在她身畔的幂离和她那副惨白而冷若冰霜的面颊,更加印证了她的身份。
在她溅满了星星点点血渍的脸上,祁天辽兀自看到了一道旧伤。
“孟琳,烦你看一看,她身上都伤在哪儿?”祁天辽背过身,对孟琳说道。
孟琳就着月光,在江湄身上细细摸索了一番,发现她只有左肩头和右腿处各有一道划伤,解开她的衣裙看时,发现伤口都不深,眼下血差不多都凝住了。
“天哥,”替江湄掩上衣裙,孟琳对祁天辽说道,“她伤得不重,恐怕只是累晕了过去。”
“带她回南郑吧!”祁天辽沉吟片刻,开口说道,“我看,丘神勣虽然在这些地方设了伏,恐怕他本人眼下还待在长安呢!李贤那边,暂且应该不会有危险。何况,没有江湄的帮助,我们要把李贤救出,还真不那么容易。”
孟琳点了点头,二人拾起江湄的幂离,合力把她横担上一匹马,祁天辽让孟琳骑上另一匹马,自己则牵着这两匹马,迈步往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