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马诚上前一步,拱手对李贤说道,“即刻刀箭无眼,还请殿下赶紧过来!”
李贤朝马诚点了点头,立在原地,看了看双方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势头,又瞧了瞧立在翠儿遗体旁的祁天辽和秦潇,忽然抬起头来,仰天发出一声长啸……
良久,他收起啸声,淡淡的开口说道:
“我李贤虽生在皇家,长在宫闱,可实无意国政、军务,只爱安安稳稳的看看书,做做学问。可先父皇、还有母后,却寄我重任,盼我日后能承继大统。我却是他们的不肖子,深失严慈厚望……
所以,我被废为了庶人,被贬谪到此处。可你们……你们为何也跟我先父皇、母后一样,也寄我这么重的大任?李贤我实在当不起!也不敢当!
可是,你们仍旧不肯罢手,为了我,死了这么多人……这个小姑娘……”他看了看躺在地上的翠儿的遗体,接下去说道,“何罪之有!你们也要置她于死地?
看来,你们将来,依然是不肯罢手的,既然如此,我何不……”
说到这里,他长袖一挥,将藏在袖内的羽箭甩出,狠狠朝自己的胸膛扎去。
“殿下,不……”马诚见状,猛可里朝李贤扑过去,趴倒在他的脚下。
羽箭已没入一半,李贤双足一软,跪倒在地,闭上双眼,口中喃喃的说道:
“父皇,贤儿来伺候你……弘哥,弟弟来陪你读书……”
言讫,他倒在了马诚的身旁……
“祁天辽!”马诚站起身来,拔出腰间的横刀,“你……你逼死了太子!”
祁天辽凝神看着马诚,一语不发。
然而他心中,却隐隐有了一丝释然。
让李贤死去,正是那良久萦绕在他脑海当中的那个可怕的念头……
只是,他和方恒豫,都不愿这个念头实现。因此,方恒豫宁可冒着被风尘社察觉的危险,承诺将李贤安置在孔宅;他祁天辽也费劲了心力,想要营救李贤。
今日,眼看着便要得手了,可惜还是功亏一篑。
两名风尘社众将李贤的遗体移到一旁,马诚举着横刀,带同身后那一干社众缓步进逼。祁天辽示意秦潇将翠儿的遗体抱到方家阵后保护,自己也拔出横刀,与部曲们一道,严阵以待。
眼见着双方便要兵戈相见、尸横遍地之时,一阵杂沓的马蹄声忽然传入了众人的耳鼓。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队人马自北而南,渐渐驰近。这一行足有三二十骑,都不扎幞头,身着翻领长衫,背挎弓箭、腰佩横刀,除打头的外,其余人众都留着一脸虬髯,在那铁黑的夜幕映衬之下,显得分外的威煞。
“永立兄!”一见这打头的正是方恒豫,祁天辽禁不住失口喊出声来。
方恒豫将手一扬,约部众一齐勒住马,停了下来。
“方部主,你来得正好!”江湄扭脸看着方恒豫,冷冷的说道,“这一干人,逼死了太子殿下,赶紧将他们都拿了!”
“好大的胆子!”方恒豫策马在祁天辽一干人跟前兜了一圈,冷冷的说道,“竟敢逼死太子殿下,坏我社的大计!”
言讫,他将手一挥,那三十来骑立刻一拥而上,将祁天辽一干人众围在垓心。
祁天辽、方周、方韦见状,心下都不由得一怔。方韦刚想开口分辩,方周伸手拦住他,带头将手中的兵刃抛在地下。
紧接着,祁天辽也将兵刃抛在了地下。
方家部曲见状,也都将兵刃抛了下来。
江湄和马诚一见这情形,反倒有些不知所措起来。顷之,他们这一干人也都将兵刃收了起来。
“嗯,这就很好嘛!”方恒豫策马到路旁,淡淡一笑道,“束手就擒,省得我们动手。呃,江部主,这些人既然都降了我们,我看是不是就免了他们的绑缚?这一路去南郑,还得走上半个月,吃路人瞧见,可不大稳便哪!”
“既然方部主发了慈悲,”江湄跨上从人牵过来的马匹,“那就便宜他们这一路!”
众人都跨上了马匹。方恒豫领来的这三十来个虬髯汉子,每五人监押着两个祁天辽这方的人,催马小跑而行。
天亮后,众人来到枣林镇,买了两口棺木和一辆车,盛殓了李贤和翠儿,将棺木装入车内,继续前行。中午时分,他们在凉水乡赶上了孟琳。
傍晚时分,一行人众来到了沙河镇,将镇上那唯一一间客店的空房全部填了个满。
发生了这么些事情,众人心绪都不大好。祁天辽饮了几盏酒,居然觉得有些昏沉,秦潇忙将他扶进客房,服侍他上榻歇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祁天辽猛可里睁开了眼睛。
一缕淡淡的月光透过半支起的窗子,轻轻扫过秦潇那长长的睫毛。
她正和衣趴在祁天辽的榻边,随着身躯的一起一伏,发出微微的鼻息声。
此刻约莫已近三更天,睡了这些时,祁天辽酒已全然醒了。
他从榻上轻轻坐起身,蹑手蹑脚的从壁橱里搬出另一床被,轻轻盖到了秦潇身上。
他缓缓俯下身,刚想去秦潇面颊上亲上一口,忽然客房外发出一阵响动。
“啊……你们……你们把我带哪儿去啊……”孟琳那模糊不清的话音传入了祁天辽的耳鼓。听这情形,她大概也醉得不浅。
“送你回房歇着!”一个柔和而动听的声音飘进客房,若非知道这话是江湄所发,祁天辽倒仿佛真要被这声音打动了。
“嗯……谢……谢谢……”
紧接着,传来一阵拉门的响动,当是孟琳被扶进了隔壁的客房。
祁天辽赶紧欺身上前,将耳朵贴到了壁上。
“啊……这……这个人是……谁呀?”
“是你的崔三郎……”
一听这两句话,祁天辽心下禁不住一揪,他赶紧将手往袖内探,看袖中藏的短刀可还在。
当他将短刀的刀柄捏到手中,忽然感觉身后一阵气息凑到了自己近前。
他扭头一看,秦潇那凝重的脸庞映入了他的眼帘。
她已将袖中的短剑亮了出来。
显然她也听到了这响动,情知江湄要在孟琳身上使坏,打算动手相救。
祁天辽叠起两个指头,轻轻竖到唇边,示意秦潇暂勿轻举妄动。
秦潇会心的点了点头,也将耳朵凑到壁边,把短剑藏入了袖内。
眼下他们知道,昨夜方恒豫将他们拘押,必然另有深意,不然,他不会请求江湄别给他们施绑,也不会故意不把祁天辽和秦潇袖内藏的暗器搜走。
几个脚步声走出隔壁的客房,将门拉上了。
“部主,您也回房歇着吧!”一个少女的声音传来,当是江湄身边的贴己人。
“再等等,等他们成了好事。”
“部主,为什么要撮合马诚和孟琳?”
“马诚与太子走得很近,他必熟知太子的言行。如今太子被害,我们得造出一个新的来。眼下看起来,还只有这个马诚最合适。而孟琳是陈硕真的女儿,让陈硕真知道她女儿跟马诚成了好事,她也不会反对奉这个假太子起事了。”
“部主高见!”
一阵沉寂过后,隔壁客房内又传来了一阵响动。
“啊……三郎……嗯……”
“赵……赵小姐……赵婕,赵婕,我……我真想你呀……”
一听马诚断断续续的说出这句话,祁天辽和秦潇禁不住对视一眼,两只手捏到了一起。
他们可是万万没有想到,马诚居然会喜欢上赵婕!
“啊……不,你……你不是三郎!你……别……”
“赵婕,赵婕,我想你呀……”
一阵若隐若显的响动过后,只听到孟琳“哕”的一声,紧接着便传来一阵淋淋漓漓的稀里哗啦声。
孟琳吐了,今晚这“好事”自然也成不了了。
“这该死的小贱人!”江湄一边骂着,一边拉门迈了进去。
“赵婕,赵婕,你怎么了?”马诚又发出一阵模糊不清的呼唤声。
“你,把这小贱人弄走!”江湄且没有理会马诚,开口吩咐贴己人道,“你,叫个人来,把这里打扫一下。”
各色响动持续了约莫一炷香的时分,终于又回复了沉寂。
“部主,今晚……您回去歇着吧?”
“你们……”沉吟片刻,江湄淡淡的开口说道,“先回房。”
俄顷,她又接着说道:
“今晚不用等我了。”
江湄这句话一出口,祁天辽和秦潇又禁不住把手紧了紧。
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女人居然要用自己的身体来引诱马诚就范!
隔壁传来反扣房门的声音,祁天辽和秦潇赶紧离开了墙壁。
他们可不愿再听下去了……
他们将榻移到了另一侧,相拥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