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山,残阳如血。
方白衣等人长途跋涉,直至傍晚时分这才赶到一处集镇,已是盏盏灯火,点缀在淡淡夜色之中。炊烟枭枭,空气中弥漫着丝丝烟火气息,街道上行人稀疏,无不是脚步匆匆,急急往家中赶去。
来到镇上惟一一家客栈,要了四间上房,店小二手脚麻利地打来洗脸水,众人洗去满脸的风尘,这才来到楼下大堂用饭。
正值晚饭时分,大堂里七七八八坐了不少客人,其中不乏江湖人物,高谈阔论,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店小二手脚忙乱高声招呼客人,显得异常喧华嘈杂。
方白衣浓眉微蹙,似是有些不喜这等吵嚷嘈杂,只是已经走下楼来,再让店小二将酒菜送入房中,未免有些麻烦。再说一行几人沿途翻山越岭,奔波几个时辰,早已是饥肠辘辘,腹中粒米无存,怕也不耐久候。
“白衣,出门在外终是多有不便,我看大家也都饿了,不如在这里将就一下吧。”傅香凝冰雪聪颖,自然看出方白衣多有不喜,劝慰道。
却是听得小可怜眸中闪亮,不觉间已是拉上傅香凝手臂,眼睫微眨,透出几分狡黠的神色。
“说得也是!”
方白衣困居地下迷宫十五年,早已习惯了清心宁静。
重见天日后,也是归心似箭,常常错过宿头,栖身于山野林间,破败寺庙,极少在这喧哗吵闹场所出没,是以乍一走进大堂,顿时心生反感,但也明白,在尘世间行走,终要适应眼前这一切。
当下点头称是,率先走向一张空桌子,输不起紧随其后,招呼店小二点菜。
傅香凝刚要迈步,却发觉手臂被小可怜紧紧拉住,不由蛾眉微蹙,嗔道:“小可怜,你拉住我干什么?还不快去点菜?”
“嘻嘻,小姐,输不起已经在点菜了。”小可怜眼眸几乎弯成两道月牙,凑到傅香凝耳边,低声笑道,“不过小姐,这才一个下午的时间而已,方公子立刻就变成了白衣,倒是连姓都省了,白衣,白衣,真是叫得好亲热呦,不过......也好肉麻!”
“你这个死丫头,竟敢取笑我,该打!”傅香凝闻言大羞,连连跺脚,嗔怪不已,作势要打,小可怜已是闪身绕过,快步走到桌子旁边,强忍笑意坐下。
娇躯挺直,紧紧绷住俏脸,只是眼角眉梢之间,笑意盎然,模样格外滑稽,惹人发噱。方白衣和输不起面面相觑,却是不知道精灵古怪的小可怜又在搞什么明堂。
见傅香凝仍然站在楼梯口未动,粉面微红,方白衣急忙招呼入座,一声香凝出口,几乎要让小可怜抑制不住,喷笑出声,急忙低头掩面,双手紧捏衣角,肩头却在不断耸动。
傅香凝几步走了过来,紧挨着小可怜坐下,心有不甘,暗中伸手,在小可怜俏臀上狠掐了一把。
小可怜未曾防备,骤然遭袭,又是俏臀这等敏感部位,险些惊叫出声。
“小姐,你怎么可以......”小可怜轻揉痛处,满脸委屈地道。
只是傅香凝已经不再理会,转头陪方白衣说起话来,倒是输不起不明所以,奇道:“小可怜,你这是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吗?”
“要你管!”小可怜暗自羞恼,却又不便明言,一腔火气尽数撒到输不起身上。
输不起为之愕然,神色悻悻,嘀咕道:“不管就不管,真是莫名其妙,怪不得师父说女人都是怪物,不能以常理度之。”
“你说什么?大点声!”小可怜杏眼圆睁,瞪着输不起,叫道。
“没!没说什么,真没说什么。”输不起急忙摇头,矢口否认,神色坚定,却是打死也不能说,打不死更不能说。
说话间,店小二已将酒菜端上,杯碗盘盏几乎摆满桌子。菜肴烧制精细,居然是色香味俱全,引得几人食指大动,未曾想到店家竟然有如此手艺。一壶上好的佳酿,小可怜起身为两人斟酒,却和输不起一样,滴酒不沾,只顾吃菜。
方白衣举杯示意,与傅香凝对饮浅酌,品尝一口菜肴味道绝佳,让人赞叹不已。
却是客栈掌柜眼见方白衣等人气度不凡,虽然携刀带剑,却不似普通的江湖草莽,反而更像出自名门富贵之家,不敢怠慢,亲自下厨,拿出祖传手艺,精心烧制出这一桌菜肴。
刚吃到一半,却蓦然间听到大堂中有人高声道:“大哥,听说无字天书已被衍慧大师带上少林,打算在九九重阳召开天下英雄大会,公裁无字天书归属,这怕是近些年来江湖上难得的盛事,到时我们兄弟是不是也该走上一趟?”
“哈哈哈,天下英雄大会,我们兄弟当然要去,否则,那还是英雄大会吗?只是不知道那慕容秋霜会不会去。”被叫作大哥的人拍案喝道。
方白衣等人微自愕然,却是没有想到消息竟然传得如此之快,短短几个时辰,竟似已是人尽皆知。
又听先前那人道:“号称天下第一美女的慕容秋霜?艳如桃李,却是冷若冰霜,据闻曾经放言,江湖上谁若胜得她手中寒魂冰魄剑,便下嫁与谁,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为兄已经留意她多时,倘若遇上,凭你我兄弟的玄天三十六式,定让她弃剑认输,哈哈哈......”被叫作大哥的人神采飞扬,不无得意地道。
“哈哈哈,原来大哥是看上那慕容秋霜了,放心,兄弟自会助大哥抱得美人归。”
方白衣和傅香凝相视一眼,均是感到好笑,却也未作理会。小可怜已是嗤笑出声,低声道:“小姐,江湖上还真有这种怪人,比武招亲吗?万一是个七八十岁的糟老头,又或者是隐世不出的老怪物,难道她也要嫁?”
浓眉微蹙,方白衣却是暗自摇头。
姑苏慕容,斗转星移,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参合庄高手如云,绝顶高手数不胜数。更是听闻慕容世家老太君尚且健在,曾经得到过武圣慕沧海指点,已逾百岁高龄,武功早已是深不可测,功参造化。
如此实力,又岂是易与之辈,倘若真有哪个不开眼的老不修,敢对慕容秋霜动手,只怕不等抱得美人归,便已灰飞烟灭,不复存在。
“哼!”
心念未已,徒然听到角落里有人冷哼一声,出言讥道:“就凭你们两个,给慕容秋霜提鞋都是不配,也敢在这里口出狂言,妄想胜过慕容秋霜?”
“什么人!”先前说话的两人拍案而起,循声望去。
银袍蓝衫,浓眉虎目,乌鞘长剑横放在桌上,身影微斜看着两人,眼眸中尽是不屑的神色,正是新近崛起于江湖的藏剑公子常傲天!
插手天书之争,却遭遇天字一号杀手铁笙,潜没地下,奔雷剑出鞘,刺杀常傲天,一击不中,远循千里。常傲天追踪而去,却不想在这里出现,只是不知道是否追上天字一号杀手铁笙,方白衣暗自担忧,不知道铁笙现在如何。
先前说话的两人打量了常傲天一眼,怒道:“小子,刚才是你在说话?识相的滚过来给大爷磕三个响头赔罪,否则,今天就让你站着进来,横着出去。”
常傲天哈哈一笑,神色间透出几分冷冽,道:“究竟是谁横着出去,怕是要试过才能知道,两位何不出手试上一试!”
“找死!”
先前说话的两人长剑出鞘,抬手掀翻了桌子,稀里哗啦盘盏摔碎一地,酒菜油渍四溅,顿时引起惊呼一片。普通食客顾不得结帐,纷纷抱头鼠窜,起身冲向大门,跑出客栈四散逃去,大堂里顿时宽敞许多。
方白衣缓缓摇头,与傅香凝等人仍是端坐不动,轻饮浅酌,自顾吃菜。
暴喝声中,寒光打闪,先前说话的两人纵身往常傲天攻去,出手就是玄天三十六式,剑招奇妙,专刺人身大穴。
常傲天伸手在桌子上一拍,乌鞘长剑平平飞起,半空中拔剑出鞘,银芒耀眼,宛如夜空中划过一道闪电。长剑相击叮当声响,兔起凫举,却是不及三招五式,已然破去玄天三十六式,将两人斩于剑下。
“不自量力!”常傲天手挽剑花,干脆利落地还剑入鞘。
方白衣有心开口询问铁笙的下落,却又不想引起常傲天误会,与之交恶,思之再三,终是有所不便,只得放弃。
不想常傲天举目环顾,竟然迈步向方白衣等人走来。方白衣眸光微凝,与傅香凝相视一眼,均是不解常傲天径自找上前来,是为何意。
“阁下可是方白衣?”常傲天眸光炯炯,却是紧紧盯住方白衣,沉声问道。
方白衣长身而起,刷地张开折扇,展露扇面狂草书法,淡淡地道:“在下正是,不知常兄有何见教!”
“听闻少林达摩堂首座衍慧大师,曾经称赞阁下是江湖上数百年来,难得一见的年轻高手,已然达到返璞归真、神华内敛的境界,在下闻之有些技痒,在此向你挑战,方白衣,可敢与常某比剑?”常傲天颀长身躯站得挺直,如同手中长剑一般,锋芒毕露,傲然喝道。
傅香凝等人面面相觑,没有想到衍慧大师的几句夸赞之言,竟是引来常傲天这等桀骜不驯的狂士,登门挑战。
行走江湖,莫不是为了名利两字,功成名就,利禄自然随之而来。
衍慧大师数十年未曾踏出少林一步,却在江湖上辈份奇高。精研易筋经,功参造化,就连少林方丈衍广大师都自愧弗如,俨然已是江湖泰斗式的人物。
二十年多前武当七子造访少林,天罡北斗剑阵技惊四座,衍慧大师也不过是夸赞一声不错而已,就已经让武当七子大放异彩,自此名动江湖。此番衍慧大师却叹为观止,不吝赞美之言,将方白衣捧到数百年来难得一见的高度,怎能不让江湖中人眼热。
此番话传出江湖,顿时惹得喧嚣尘上,像常傲天这等年轻侠士,心高气傲,无不想找方白衣比武,若是赢得一招半式,那岂不是名震江湖,传遍天下。
方白衣叹息口气,暗自摇头,苦笑不已,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莫非就是如此?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常兄误会了,事发突然,衍慧大师不过是想平衡在场的各方势力,需要一个局外之人介入其中,这才谬赞几句,以此来堵住各方势力之口,免得再起波澜而已,绝非像传言中所说,方某微末之技,又怎敢当此赞言,还望常兄莫要纠结于此。”
方白衣荣辱不惊,风轻云淡地道。
闻言,常傲天顿时大为愕然,浓眉微微蹙起,却是没有想到方白衣竟然如此自谦,避而不战,丝毫不在意自身声名。
“方白衣,莫非你是瞧不起常某,不屑于和常某比剑?”常傲天眸光转寒,森然道。
眸光微凝,变得深邃起来,方白衣淡淡地道:“常兄以剑法闻名江湖,甫一出道便将漠北双熊这等高手斩于剑下,已是名动江湖,方某声名不显,与常兄素昧平生,又何来瞧不起不屑于之说。”
“既然如此,那你就接受常某的挑战,我们择日比剑!”
方白衣缓缓摇头,道:“在下无意于此,更不想介入江湖上的名利之争,还请常兄莫要强人所难。”
“哈哈哈,方白衣,常某想要做的事,向来无人可以阻挡,纵是强人所难,也是在所不惜。”常傲天纵声狂笑,喝道。
眼见常傲天咄咄逼人,傅香凝蛾眉蹙起,心中已是怒气横生。输不起神色冷漠,伸手握住无鞘长刀,小可怜更是抓起短剑,拍案而起,杏眼圆睁,向常傲天怒目而视,只待傅香凝一声令下,定要出手教训这狂妄的藏剑公子一顿。
常傲天却视若无睹,仍是自顾地道:“方白衣,如果你不敢接受常某挑战,只要在重阳之日,天下英雄大会上当众给常某写个服字,常某便不再与你为难,如何?”
“放肆!”
“欺人太甚!”
小可怜和输不起怒不可遏,齐齐上前一步,刀剑并举就要出手。
傅香凝见方白衣平白受此屈辱,也是隐忍不住,纤手一拍桌案,喝道:“小可怜输不起,替我杀了这个狂妄无知的匹夫,藏剑山庄自有我去说道。”
“慢着!”
方白衣伸手拦下小可怜和输不起,眼眸中亦是爆起一丝愠怒,缓缓地道:“常傲天,方某接下你的挑战,九九重阳天下英雄大会上当众比剑,若是方某输了,就给你写一个大大的服字,若是你输了......”
“常某给你写两个大大的服字,自此以后,若是在江湖上相逢,常某退避三舍。”常傲天抢先答道。
方白衣摇头,语气中已带有几分寒意,道:“哪儿有这么便宜的事,常傲天,若是你输了,我要你当众签下契约,卖身为奴,自此鞍前马后,听候差遣。”
“这......”常傲天顿时变得迟疑起来。
低头认输,纵是有损声名,倒也属胜败之争,日后勤加苦练,总还有机会找回场子,若要卖身为奴,只怕自此再无翻身之日,即便是以后杀死方白衣,恐怕也无法洗脱这随从下人的身份,说不得还会因此背上弑主不忠的骂名。
身为藏剑山庄少主,若是屈居于人下,只怕过于毁损藏剑山庄的颜面,无法忍受。
念及此处,不由狐疑地看向傅香凝。
倾国倾城之貌,流苏发簪,珠花耳饰,无一不是名贵非凡,端坐在桌后长凳上,却难掩其泱泱气度,能找上藏剑山庄说道一二,怕也是来历不浅。
“姓常的,是你要找方公子比武,现在却又不敢应下赌约,莫不是想做缩头乌龟?若真是如此,你这藏剑公子常傲天的大号,只怕以后要改成缩头公子常乌龟。”小可怜见其沉吟不语,心中愤怒难平,不由得出言讥道。
常傲天浓眉竖起,却也主意已定,厉声喝道:“好,常某应下了!”
话音未落,蓦然间听到脚步声纷至踏来。
一行十余个黑衣人分作两列,跨进客栈大门,直往方白衣等人走来。头戴斗笠,悬挂着齐肩黑纱,遮住面孔,长剑闪耀寒光,横在眼前,杀意漫空。
“方白衣,交出玲珑宝盒上的机关锁,饶你不死,否则,杀无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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