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积雨]
——岭南,某处
在瓢泼大雨中,女子奔走着。
刚毅清丽的面容泛着疲倦的白,被冷雨无情地冲刷着。她身上那浅桃色的曲裾三重衣若在平日,一定能衬得她姿容秀美吧。但如今,这华贵的衣裙湿漉漉地黏在她身上,沾满污泥。
是要躲雨吗?但这样匆匆奔走在荒郊野岭中,何处能避雨呢?
四周只有雨泻声,哗哗哗……
到处都是雨泻声,哗哗哗……
无尽的雨啊,绵密地织就死亡罗网,从黑暗夜空到无际荒野,无处可避,无法可避。
“还想逃避吗……”娇柔魅惑,似能让人听了就渐渐丧失理智的妖艳声音轻笑着从每一滴雨中轻轻传来。
女子——下白泽虞轩停下步来,轻轻地笑了。
在雨魔手中逃了一月有余,够了。
她在身陷雨阵的初时还以为是“深雪游女”深雪柔设的局,但她应该笑还是哭呢?这次的对手是陌生的、强大得令人绝望的魔物!自己仿佛罗网中的飞虫徒劳挣扎,她能感受到猎食者的戏弄的眼神。
无法摆脱……记得当初的她也是连续几月对贺岩枋围追堵截,才把那不可一世的“白蛇卿相”生擒的。那时的贺岩枋应该烦透了自己吧?这么一想,贺岩枋会爱上她似乎是不可思议的事。
贺岩枋。就是因为还想活着回去见他,她才在同伴陆续惨死的噩梦中坚持到现在的。不会轻易认输,她的声音毫无怯意:“一直在逃避,不曾问及你的名姓。你是何方神圣?”
潜隐在雨潮中的魔女依然妖媚笑着:“我来自幽暗水之世界,执掌动.乱,是玄世魔王……”
“也许佩君认识你……你的姓名是?”淡然微笑,虞轩继续发问。声音魅惑的雨魔娇柔笑着,轻吐出一串字音。虞轩微微皱眉,译出那个让人颤栗的名字——
“……黑水姬,玛露芙菈·塔姬妮特?”
动.乱之王,黑水柔妃玛露芙菈·塔姬妮特!
“我赏识你的才能,下白泽。我希望能见识一下你的力量——”黑水姬笑得更愉快了,“我的部下已经派到别处,就让从友人那里借来的魔将与你一战吧。”
抽出殷红如血的妖剑“薄红”,虞轩散发出凛然神息:“来吧!”
“他是你们九州不曾有过的魔物,叫‘dragon’。”黑水姬笑着呼唤,“应该有点像你们的龙吧……把她的尸首献给我,‘Demon’!”
“‘dragon’?”虞轩疑惑,然后她看见周遭的黑暗疯狂凝聚,就像集结了一切邪祟,庞大得连雨洪都遮断的高硕身躯泰岳一样显现,无比骇人!就在她的面前,怪物高仰九条刺入雨云的长颈,发出了震裂风云的咆哮!
“哪里像龙啊!”在怪物用十八只赤红巨眼狂热凝视她时,虞轩的眼睛却闪动不屈的光芒,“那我来了!”
直指前方的妖剑飞散出片片红梅瓣般的艳丽魔尘,她决然地宣告:“我不会输的!”
挥舞的剑光红梅一样伴随宣言盛绽开来,她沐浴在红霞的怒涛之中,直冲向那巨大得让人绝望的怪物!
面对她喷吐出蒸发雨洪的火焰,巨大的魔龙吼出古老的龙语魔法,整片土地都被喷发火焰染成炽红色!
她的天之红、它的地之赤交错碰合,眼中映出鲜烈的魔法流动火迹,虞轩发动了她惊人的天赋——能看破魔法原理与弱点的“洞典之隧”,直迎向那似要震碎四肢百骸的沉黑重压。
能从紊乱狂暴的魔力流动中找到突破口!她挥舞的红霞劈开了岩浆喷涌般的火焰,一路顺利进袭!
可以做到。她一直觉得自己所遇法力隐藏最深的对手是贺岩枋,但她也一样看破了贺岩枋瞒过九州豪杰的秘密,所以能够做到的,这次的对手只是体型庞大了一点罢了!Demon狂吼,它碎骨的龙威震碎山岳原野,碎石、地皮巨浪一样席卷而来!
“你唯一的棘手之处就是能量狂暴而已!”霞光喷薄而出,虞轩的红梅色潮涛化为剑光,一道道地与它的烈焰交舞!
“你的战斗一向只依赖直觉吧……”望向那狂暴的九双红眼,虞轩凝聚力量,挥舞出灼眼的红霞,“我还想活着!”
顺应她强烈的意志,艳丽的红梅之霞化成肢解魔龙的无数刀刃,破鳞碎甲!高高跃起的她俯视霞光,在那红似鲜血的火梅中,无数鳞甲与尸块已汹涌散落!
在短短片刻就以疲惫之躯杀死赤世魔王——灾难之王特比仑·斯嘉拉德座下五龙魔之首,九首黑龙迪蒙,这大概是虞轩最后的辉煌了。喘息着落下,她对着雨幕苦笑:“……然后,是你了吧?”
娇媚笑声伴着雨洪落下,将灼热的地面迅速冷却,雨魔的回应充满赞赏:“果然是极佳的棋子……怨恨吧,下白泽,没人能来救你了。”
虞轩凝视被暴雨冲刷却仍红光灼灼的妖剑,笑了:“看来难逃一死,不过身为白泽,没能窥破危难之源,也应该以死谢罪吧……”
“怨恨吧,在最无助之时,你恋慕的男子却不知身在何处呢。”雨魔嘲弄地低语。
岩枋吗……想到他怕冷的性子,一瞬间觉得幸好他不在,虞轩不觉惨然一笑,随后压下累积的疲惫倾注力量,让灌注剑身的力量化成无数梅色的火屑,在侵染灵魂的冰冷邪气中舒展开鲜烈不屈的姿态:“看来是最后一舞了,我不到死时是不会停止的!”
暴雨变色,交错的雨线显露出美丽的亮银色,在天地间溅出无数银珠——
“水银……”用红霞震荡开银色的毁灭夜露,虞轩叹息,“就像岩枋能役使银一样,你役使水银吗……”
在她的视野里,水银的雨滴凝结为链锁,蛇一样阴冷地缠勒住她:“是啊,不觉得如同眼泪吗?最美丽的泪珠……”
即使被挥斩开来,散碎的水银液滴仍会重新凝聚,然后固化、层层束缚住她!被水银的光辉占据视野,不断挣扎的她还在解读着雨魔的能力。“洞典之隧”已应用到极致,她确实不断从水银束缚的最薄弱处挥斩。但就算如此,魔王的力量还是不断包裹而来,无穷无尽……
“愈是挣扎愈复沉坠,死心吧。”雨魔的言语化为冰结所有的冷气之涡,“能触碰到了……贺岩枋,对吧?愈是思念愈被缠缚,你以为自己是为了他才支撑这么久,但这只让我品尝到更美味的绝望……”
“停止的一刻就是我死亡的一刻了……”不顾雨魔的侵蚀,她微笑着穷尽生命之力,绽放出不顾一切地奔涌的梅色霞涛——
这是生命的极限,沐浴在汞雨中,感觉融化灵魂的银珠与渴求生命的红瓣翩翩交错,虞轩寻找着那藏在雨珠和花瓣中寒如冻雪的眼神。被朱色片片涂抹的银色雨幕不见穷尽,银与朱相互碰撞着,惨痛结局渐渐显露。
“可惜……纤小花蕾已经绽放无期。”仅仅是因为妖剑一刹那的颤抖,雨魔已经侵入身心!浮现在全身的银色纹路联结成致命的刻印,虞轩笑了。
(银……这是岩枋的颜色啊……弯折、枯萎、腐朽殆尽,那无所谓……诀别的痛苦无法传递,真遗憾……被利用是我的罪孽,要是更强一点就好了……)
眼内水光璀璨,占据了她的身体的雨魔妖艳微笑:“迎接美艳的终结吧。我一直在恢复,如今得到急需的躯壳后,就该终结你们九州的乱局了!”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吗……岩枋,下次睁开眼也许就看不见你了,请一定要阻止我……”意识慢慢被夺走,奉献一生的职责以沦落终结,虞轩终于流出眼泪。
但就连悲戚都不能属于自己,她转瞬露出诡异妖艳的微笑。黑色的霞雾开始为雨魔舒张为衣裙,漫天的水银化为银色锁链盘绕着她舞动,用寒冻的色彩侵染万物!
(就连最后的思绪也要归于虚无,这就是最后的时刻了……)
祸水累积多年,如今终于倾泻!毁灭的夜露从天而降,预备给予争斗群雄以万劫不复的终局!
—
预告:“郦卿回信了,没有找到下白泽,倒是发现奇怪的事。”佩特拉拿着信,对笙说道。
“他发现什么了?”笙闻言抬眼凝视他,眼瞳寒芒闪动。
“有一片荒地似在雨夜中遭了大火,郦卿事后查探后发现那里充满了水银,还有巨兽交战般的劈凿痕迹。”佩特拉皱皱眉,“水银……”
“想到什么了?”
“不……”佩特拉摇头,又问,“要怎么回复郦卿?”
“回信让郦卿小心些,神军已经行动了,他要尽情利用起义军这肉盾。”笙抬头,澄净的月光映亮他满月般的眼瞳,但就算如此也没能让他看清,乱局的面目。
“真想去岭南那里看看,不亲眼确认怎能安心……”他感叹,心绪已经到达瘴气笼罩的岭南荒野。
在那目光不及的岭南,搅动着瘴毒的是猛禽还是雨魔,让人肝肠寸断的翎羽漫天飞舞!在倾泻的雨潮中,魔王窥视着鹬蚌的相争,嗤笑着观赏,盛大又盲目的——
下篇:瘴南毒羽舞。
—闲话
雪松:下白泽就那样被……那贺先生……
哈登:啊,太遗憾了,毕竟是单挑黑水姬……我在意的是,她不是宰了你吗,迪蒙……你是怎么跑到她的剑里当合成兽的?
迪蒙:这我也无法解释啊,我也许是被黑水姬捡回去复活了吧……黑水姬还真是阴险啊,不愧是大boss。
伊凡:没想到她野心这么大,侵略原世……原世魔王会有反应吗?
雪松:说起来也是,我的boss很少露面,他到底在干些什么呢……
哈登:谁知道,不过魔王最好就不要有什么动作,就算是你老大也不要太信任,这斗争太险恶了。
雪松:我知道,我的领袖是贺先生。
哈登:小心有报复啊。
雪松:我已经看开了,我只是他的棋子嘛。他早就抛弃我了吧,我和他、和同僚都毫无联系啊。
哈登:我跟你打赌,你很快会被他重新重视的,因为你变强了,也会变得有用。
雪松:随便啦,我的愿望只是和你们对付一样的敌人。
伊凡:让人感动呢,雪松……喔,你们看!哈登,那是你外公和妈妈!
哈登:什么……还真是啊,那就让我来看看吧,我的外公是怎样的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