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蝶变之所】
“昨晚发生了这种事?”雪松惊异地说,“不过真不愧是你啊,换我就没法镇定了。你没受伤吧?”
哈登闻言便不屑地轻哼:“我是谁啊?”
“你今天心情不是很好。在想袭击者的事?”虽然知道哈登的脾气,但哈登这副不想理睬他的样子还是比较少见。
“嗯。”哈登别过脸去,模糊地回应。
房间里静默了一下,于是迪蒙贴心地圆场:“小松,你就先别管他了,在他揪出那家伙前,他都会是这副不爱搭理人的样子。”
“唔……拿下了我们中的武力担当还要拿下智力担当吗?不要太拼啦,”雪松笑起来,“我也看了不少推理小说,有什么线索一起来推理啊!”
“就你?”哈登不由嘲笑,“还是先回去练体能吧!”
“知道了知道了!”雪松苦闷地说着,似乎在甩胳膊,“那我先回去了,你也别偷懒啊,吉恩先生让我带话,他今晚会过来抽查一下你的理论。”
“好吧……”哈登不情愿地叹气,随便摆了摆手当是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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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房间后,雪松慢慢对登枝开口:“哈登最近的心情很不好。”
“我们也得体谅他,他的心理压力很大吧。”
“真有点吓人……他刚才一直盯着我的眼睛看——虽然他看不见吧,但我觉得他确实直盯着我……他是不是怀疑敌人乔装成我们了?”
登枝顿了一下,又谨慎开口:“看来确实得好好谈谈了。”
“对啊,还是得让大家都抽点时间来陪他说说话才行。”也不知道发现登枝语气中的戒备没有,雪松应道。
“昭华那边也是,他太不稳定了,毕竟体内有着恶魔。”
“总觉得好糟糕,就像对手就是同伴一样……”雪松像是在自语,“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怎么了?”楼梯上方传来轻柔的问询声,雪松抬头,是昭华。
“昭华?”
“我来……心理健康咨询。”昭华觉得尴尬地笑笑垂眸,最后还是回答。
“可你的情况不是心理问题吧?不是你的错。”
“虽然很难界定是不是双重人格,可毕竟类似吧……”昭华跟他并肩,语气坚定,“我不会被操纵下去了。”
“嗯,这样就对了!”对昭华的态度感到放心,雪松也点点头,“接下来你要去哪里?”
“去跟贺先生报告一下,然后接受训练。”
“那我们一起去吧,我也想去跟贺先生说点事。”
两人沉默着走了一段路,雪松又开口了:“昨晚我们除去了很多邪祟呢。”
“是啊,大家都挺累了吧,今早我起来时伊凡他们都还没起来。”昭华应声,顿了一下又说,“倒是雪松你,最近一直很拼命,但精神状态却特别好。”
“我本身太弱,所以我拜托登枝监督我早点锻炼。因为登枝的‘回生’,我能迅速地恢复体力和魔力,这样我就更应该努力了,”雪松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想早点成为配得上登枝的契约者,然后当一个合格的天惩者。”
“干劲十足啊,真好。”
“因为贺岩枋每次都夸奖他,说到他能在团体中发挥不可取代的作用,搞得他满腔使命感啊。”登枝淡淡地说,这让雪松又显得羞涩起来。
“不要误会啊昭华,贺先生他……你知道的,看谁都有满满的闪光点,他并不是光鼓励我啦,只是他说的我都记住了,一想到我可以减少大家战斗的伤痛,我就觉得我应该更努力些……”雪松不太放心地解释,慢慢地声音又低沉下来,“治疗是‘回生’的本质。如今我还是只能治疗自己,展开很有限的纹印……要是能像辛荔姐的纹印那样大的话,是不是就能作为整座城市的盾牌了呢?或者掌握定点发散力量技巧的话,我就能把哈登的眼睛治好呢……再或者,要是能掌握神圣魔法的穿透能力,说不定能帮你除掉马斯克呢……”
“雪松……”昭华愣了一下,苦笑起来,“不过你也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容易错误进化的。”
“嗯?”雪松侧过头去望昭华,结果看到略微悲伤自责的表情。
昭华自嘲地笑笑,垂下头去:“像我一样,为了早点达到自保乃至更高的境界,接受了恶魔的力量。”
“纠正就行了不是吗?”登枝平和地开口,这让昭华轻轻舒开眉头。
接下来的气氛终于又变得跟以前一起上下学那样……不,雪松觉得他们比以前更亲密,以前的他们仅仅是能谈论琐事的同学,而如今他们是有着共同心愿的伙伴,彼此更了解对方的心情。
这就对了,他想,他们应该更亲密,亡者异若是魔王的阴谋,那就是为了让他们内讧而设的奸谋。
这是绝对不会得逞的!这样想着的他,心里不知为何闪过哈登那暗红色的骇人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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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来啦?看起来精神都很不错嘛!”出来迎接的果然是吉恩,红发青年看起来也神采奕奕,“支部那里报告说追踪进展顺利,哈登身上的咒术也有了眉目。”
“太好了!”雪松也激动起来。
“哥哥在书房,去吧。我还得跟支部再说些事,吃点心喝茶都随意吧。”吉恩咚咚咚地跑开了,看来确实很忙碌。
他们两人穿过绘着四季花鸟的走廊,贺岩枋已经从书房里探出头来。
“你们两人一起来的情况很少见啊。”贺岩枋微笑着把他们迎进去。
“这么说好像是啊……因为昭华不怎么跟哈登他们玩……你是不是觉得哈登和伊凡他们有点吵?”
“不……只是觉得没什么共同话题……”突然被雪松问起,昭华小声咕哝。
“伊凡跟我说你一直很害羞,他还想着是不是自己太聒噪不讨你喜欢,每次见到你都很紧张又好想撩你说话,”雪松笑起来,“看来是误会,别担心啦,伊凡什么都聊得来,你不是会拉小提琴吗,他会长笛又会唱歌,聊聊音乐也行啊!说起来赛莉也会拉小提琴,你们几个可以搞个合奏什么的。”
“这主意不错嘛,”贺岩枋饶有兴趣地说,“你们知道哈登会吹口琴吗?”
“哈登?他都没说过,下次也让他吹吹看好了……”雪松说着又苦起脸,“怎么突然觉得只有我没特长了,明明小时候也参加过书法和绘画的培训班,现在还是什么都不会。”
“以后要是有时间了可以让吉恩教你啊,他画画音乐什么都行……”贺岩枋说着又一顿,“说起来你们找我是有什么事吧?”
“啊我没什么急事,昭华你先说吧,”雪松倒也不急,“我需要回避什么的吗?”
“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只是报告一下心理咨询的结果,这是报告书。”昭华把文件递给了贺岩枋。
“看起来情况并不严重,没事的,”贺岩枋看过诊断书后微微一笑,“先放我这里,我到时再让吉恩看看。”
“嗯。您刚才看的是……”昭华点头,又留意到贺岩枋书桌上的书本和图样。
“玄世分部那边送过来的资料,对治疗哈登的眼睛有帮助。”
雪松凑过去看,不出所料,是全然陌生的文字。
“哈登的眼睛是能治好的,不用担心,”贺岩枋保证,“只是在那之前,得拜托你们多安抚一下他。”
“没问题啊,别客气啦贺先生,哈登是我们的朋友嘛。”雪松说着,又留意到桌边的蝴蝶标本和笔记。
“啊,刚才忘了放好,这些也是玄世分部寄过来的,你们的一个学姐对这些很有兴趣,我也经常跟她探讨药草学和昆虫学。”贺岩枋解释,拿起了那个蝴蝶标本。
那是只翅展100mm左右的蝴蝶,体、翅黑色,脉纹间翠绿的鳞片像翡翠带子,随着他的动作闪着林间山溪般的微光。
“这是什么蝴蝶?”雪松问。
“波绿翠凤蝶,原世也有广泛分布,你要是去云南也许能看见。云南还有很多漂亮的蝴蝶和飞蛾呢。”
“叫波绿翠是因为这闪光的绿色吗?”
“不,停顿的方式是波绿-翠凤蝶,它属于翠凤蝶属的一种。至于名字来由,我倒是没考虑过……拉丁名写作Papiliopolyctor,种名polyctor是人名波吕克托尔,说不定只是直译,但把波绿看作这金属质感的绿波不是更有趣吗?”贺岩枋又仔细观察那只蝴蝶,“前翅有天鹅绒状的性标,后翅除了这个翠绿色鳞片集中形成的明显大斑外,亚外缘还有列不太明显的弯月形蓝窄斑,这是只雄蝶。”
并不是很懂,那只蝴蝶一眼看来也不是特别出众,但雪松还是认真地听完,然后感叹:“是因为一直在学习艮派法术的缘故吗,我好像对花鸟虫鱼更感兴趣了。”
“看来登枝和辛荔都给你带来了正面影响,”贺岩枋说着,又望向昭华,“不仅小松,你们也可以多观察自然,蝶翅的脉纹、花瓣的排列、湖际的水痕……很多魔法纹路也跟这些类似,研究起来挺有意思的。”
“就像登枝的回生纹路是舒展的藤花一样?”雪松兴致勃勃地接话后,又忽然振奋起来,“说到这个,贺先生,我其实想请你教我魔法纹章!”
看到贺岩枋惊讶的表情,他又底气不足地补充:“我知道我没有底子……我就是知道你是优秀的纹章师,在咒怨岛也有给新的天惩者教导纹章学,所以我想请教一下学前该做些什么知识储备……我会踏踏实实的,就先问问还该做些什么这样……”
贺岩枋听完,爽快地笑起来:“可以啊,难得你这么有上进心,纹章这门学问,说易不易,但说难也不难。不过我也给你一个入学条件吧,先跟艾莉练习,要是能在她手下撑两个小时,那就可以来找我开始学纹章。”
“拖延战术的话我还算擅长,别反悔啊贺先生!”雪松振奋起来,“我现在就去汪震前辈那里找她!昭华你要来看看吗?”
“我还要等吉恩先生,我就不去了。”
“那好吧,我先走啦!”
看着雪松干劲十足地跑了出去,贺岩枋又笑笑:“真难得,所有人都在努力,但好像只有小松有这样活力四射的感觉。”
“雪松的能量,似乎都在遇上登枝后释放出来了,”如今跟贺岩枋相处起来已经没那么紧张,昭华赞同,“虽然感觉登枝是个性情比较冷淡的大姐姐,但她对雪松的影响相当积极。”
“是啊,登枝的巨大魔力给了小松鼓舞,而通过久远的幻象,邪主恐怕也给了他进步的憧憬吧。”
“他想成为那样强力的植物操纵者吗……”
“还记得他说过的那个吗,桃都之梦,”贺岩枋望向窗外层层叠叠的绿浪,微笑起来,“就连句芒神,都在向我提起时觉得很棒呢。”
“雪松在成长,用植物破土而出的那种势头……”昭华的声音轻轻的,“我觉得……好耀眼。”
“耀眼吗……我觉得你们也都在成长,在我看来,你们都特别耀眼。”
“包括我吗?”
“当然啊,你跟小松的心愿是相似的吧,想借助马斯克的力量也是因为想保护。想要改变无力的现状,想要开辟新的道路,所以小松唤醒了登枝,而你唤醒了马斯克。只是……”贺岩枋顿了顿,又陷入思考,“区别大概是精神上的独立性与依附性。”
“雪松在行动上还依赖登枝,可是他的精神是独立的,他和登枝是相互促进的伙伴;而我,却是精神上依附马斯克,被马斯克控制……”昭华点头,语气里的平淡清醒似乎超出同龄人的认知,“在刚开始时我还能对雪松抱着优越感,但雪松已经从无能的困境里蜕变了,像快要羽化的蛹。他的未来会很光明的,因为他有决心,我能预感到他的蝶变。”
听到他的文艺话语,贺岩枋只是淡然地笑着,摆弄手中的蝴蝶标本:“蝶变……真是个美丽的词,可作为一个生命,新生的羽翼代表的不只是美丽,更多的是为生存开辟新途、承受更多风险的勇气。”
转而注视昭华的眼睛,他轻柔地说下去:“小松的强韧确实在于那份决心,保护自己,也保护大家,即使是会承受更多磨难也甘愿如此。但我觉得这份了不起的决心不仅在他身上体现,你、阿贝尔、伊凡……你们都在为此训练着。有共同决心的你们,是不会被亡者异分裂的。”
“‘相爱的人不该争吵。因为他们只有两人,与他们作对的是整个世界。他们一发生隔膜,世界就会将其征服’。(海明威《永别了武器》)”昭华轻声自语。
贺岩枋的表情又明亮了些:“对对,道理不是一样吗?我们是为同一个目标奋战的伙伴,我们不该有嫌隙。你苦恼于自己的身份不敢融入集体,伊凡苦于你的沉默不敢跟你交流,哈登苦于诅咒的折磨不肯和你们再交心……但幸好你们还在努力强化自身,也在努力了解彼此,我们是不会被击垮的。”
也对,不能只看着雪松成长啊。昭华轻轻点头,释然地微笑起来。他的视线投向窗外,台风昨天过境,依然带着昨日湿润的层层绿浪上,午后的阳光正粼粼地招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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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告:“萤火虫……真美啊。”
“花开院那次……似乎也有什么事情跟萤火虫有关,可是想不起来了……”
“虽然只是可能……能想办法找到当年住‘竹花之间’的是谁吗?那个人,恐怕有问题。”
“那个据说不祥的‘竹花’?那就是我啊,怎么了?”
“你——”
“袭击哈登的,不会是……”
“你在想什么呢……”
“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会消灭你。”
“必须做点什么才行,必须……”
掩埋真相的层层迷雾是恶意还是误会,谁是亡者异,杀人者又是谁?粉饰自己除了阴谋还会不会有别的理由?但是……如果可以磊落谁会情愿闪躲?站在朦胧的界线之上,一边是弱小的温暖,一边是强大的冰冷,身处盛大之夏却宛如冬日里残喘的萤火虫,如何自保,如何传承,在生死面前一切都没有准则,只有内心能给出属于自己的答案。
下篇:真冬之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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