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婶子的这场教诲没有什么特殊的,这些日子这些孩子也已经听过无数遍了。
无非是安分守己才能活命,只不过今天多了一句若是动了歪心思逃跑这就是下场。
奇怪的是所有的孩子都没有哭。即便眼圈通红也没有发出一声哭声。
招弟明白他们是真的怕了,生命的危机真实的出现在了他们身边。
他们再也不敢对上位者的话产生一点儿质疑。
可怜!可悲!可叹!
第二天没有任何的耽搁,吴婶子带队继续出发了。
招弟找机会带着偷偷藏的干粮去找了冯春儿。
冯春儿单独在一辆驴车里,从昨晚开始已经饿了一天了,招弟趁休息的时候偷偷的跑了上去。
一进去只觉得臭气熏天。好在冯春儿身子骨不错,现在还清醒着。
见招弟来了,冯春儿涨红了脸:“你……你来干什么?快出去吧,我……我挨打的时候没忍住……尿了……,你快出去吧。”
招弟听了也犯愁,像她们这样的身份哪有什么多余的裤子呢?
“你饿吗?”
“嗯!”冯春儿的眼睛亮了。
“给你!”招弟把干粮递给冯春儿:“好好养着……”想想又觉得现在的情况哪里还谈的上好好养着呢?只得又说:“活着吧,活着就有希望……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冯春儿不说话,只一个劲儿的掉眼泪。
招弟从车里出来,一眼就看到了驴车边上站着的吴婶子。吴婶子竟然意外的没有打骂,神色晦暗不明的走了。
招弟只当自己捡回了一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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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终于到了。
车队进城后没走多久,就进了一个两进两出的大院儿。
吴婶子带在身边的伙计们很高兴,和吴婶子感叹着:“可算是到地方了!这一路走的还算顺当。”
吴婶子显然情绪也很高涨:“东子,你去品香居点上几桌子好菜,晚上好好犒赏一下大家。”
“好嘞!”东子欢天喜地的去了。
孩子们却多半面露茫然,不知道迎接他们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生……
一晃儿几日过去了,这几日这群孩子都被关在几个大屋子里。
不时有人过来,叫了几个孩子走。
像是久远的恐怖片一样,出去了的孩子再也没有回来过。剩下的人惶惶不可终日。
这天终于轮到招弟了。
天微微亮的时候,有人来把招弟带了出去。
来的人招弟认识,就是那个叫做东子的伙计。
他显然对大早上的就要出来干活很不满意,连带着对招弟的态度也很有几分不耐烦。
“快着些!”东子拖拖拽拽的把招弟带到了吴婶子的屋子。招呼了一声儿:“婶子,我把那个叫招弟的小姑娘带来了。”
“好,叫招弟进来,东子你回去忙你的去吧。”
“得,进去吧。”东子打了个哈欠,晃晃当当的走了。
心里想着忙什么忙啊,大早上的,回去补觉去喽……
招弟自进了屋,叫了一声吴婶子之后就低头不说话了。
吴婶子也不说话。两个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屋子里静悄悄的……
吴婶子不是故意晾着招弟,一个七岁的小姑娘,她还犯不着使这些个手段。她只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有些发呆,面上还略微带着一点凄苦的表情。
时间静悄悄的走,半晌吴婶子终于缓过神来,像是刚刚发现招弟似的说了一句:“招弟来了?坐吧。”
这突如其来的礼遇让招弟有些心慌,不过她还是定定神坐了过去。
“这人啊……一晃儿几十年就过去了,好些的事儿啊,就好像发生在昨天似的,呵,我跟你说这个干什么呢?你还小呢,不懂这个。”
屋子里又是一阵寂默。
过了一会儿吴婶子又径自说了起来:“我做这行已经有二十多年了,他们没人知道其实我小的时候也是被卖出来的。只是我当时太小了,家在哪早都已经记不清了……”
“只记得我哭啊,使劲儿哭啊,用手使劲儿扒着门框,门框是用圆木头劈了两半儿搭的,我拼了命的扒着,只是我那时候能有多大力气呢?没两下就叫人抓走了,因为不老实,我被绑了一路。”
吴婶子的眼睛直直望着窗子,仿佛能隔着窗纸看到外面的景色。
“我不记得我娘长得什么样了,更不记得家在哪。”说着吴婶子自嘲的一笑:“能记住的竟然就只有那个门框。”
招弟还是不说话,她明白吴婶子只是想要倾诉罢了。况且她也着实不想安慰一个正要卖了自己的人牙子。
“在这行儿干多了啊,这心也就黑了,硬了,像油煎火烤了一样,刀都扎不进去。”吴婶子顿了顿,忽然说了一句:“你很像我……,我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可能也算是有些缘分吧,看着你让我想起了几十年前我是怎么挣扎着活了下来。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希望有人能拉我一把……,哪怕只是一小下儿,让我有一点活下去的奔头……”
吴婶子说着眼圈竟然微微有些泛红了。她微微清了清嗓子:“永宁候府传话儿说想要挑几个小丫头,你今天跟我一起去磕个头吧,若是运道好,就留在那儿,若还是跟着我一路回来了,也就认了命吧……”
招弟点点头,开始认真的怀疑自己的身上是不是遗传着奴性。贩卖自己的人牙子要把自己卖到一个好一点的地方。她竟然是感激的,甚至有一种感激的五体投地的感觉!!!
这世界真是讽刺!人性……也着实可笑……
吴婶子带着几个小姑娘连着招弟一路来到永宁侯府,看着都比招弟大上许多,约莫十二三岁的样子。
到门房说了之后,因是早早打过招呼的,门房自有人将她们从角门领了进去。
一路上自然不乏玲珑精致的亭台楼阁,清幽秀丽的池馆水廊,只是招弟通通都没有看到,她老老实实的跟着吴婶子的后脚跟儿,一步也不肯行差踏错。
要是这儿没有留下,就要被卖到妓院去了好吗?
招弟自然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换了不知几个婆子带路,几人终于停到了一排堂屋面前,抬头迎面先看见一个青地大匾,匾上写着斗大的三个大字,是“三铭堂”。
婆子上前去找了丫鬟回话儿,不多时就有丫鬟来叫她们进去。
只见当地中间放着一张花梨大理石大案,案两边摆着两把椅子,右手上的一把上坐着个美妇人。
妇人年岁不大,看着仿佛不到二十五六的样子,绛紫罗裙,外披透明褂衫,只衬得肌肤似雪,腰系暗紫色绸缎,晶莹的珠链散散的挂在身上,却显得细腰如柳。
手腕处带着一个乳白色的玉镯子,温润的羊脂白玉散发着莹润的光芒。
想是居家的妆容,只淡淡勾了下柳眉,头发也只是轻轻挽起,插上一圈琉璃钗。略施薄妆,肤如凝脂。
本是清丽的容貌,却被装扮的越发尊贵起来。
想必这就是永宁侯府的侯夫人了。
旁边站着两个十五六岁的丫鬟,竟也是绸缎衣裳,穿金戴银,打扮的比普通人家的小姐还要好上几分。
吴婶子赶忙带着招弟一行人跪地请安,即便深深低着头,上面的夫人根本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吴婶子脸上也带着满满的笑容:“给夫人请安!夫人福如东海,长乐未央!”
“起来吧,你这老猴儿,嘴倒是越来越甜了!人都带来啦?”
“回夫人话,都带来了。昨儿个您打发人告诉我说要两个好的,这不我带来了五个,您看看,可还有能入眼的吗?”
“嗯,都走近了我瞧瞧。”
招弟几人赶紧向前走了几步,微微抬起了一点头。
“嗯,模样看着还好,不过我这丑话可说到前头,今儿个挑的人可是给我们家的二爷准备的,有那偷奸耍滑,心里不老实的你可趁早儿带走,否则不光你没有好日子过,只怕我都难逃干系了。”
永宁侯府二爷是永宁侯的亲弟弟,永宁侯夫人的小叔子,太夫人的小儿子,姓程名瑞,人称瑞二爷的。
今年刚满十二岁,五岁开蒙,请了一位极为方正、博学的家塾先生,已是读书七载了。
这次的人就是给他选的。
至于选人的原因,侯府里也早就传的沸沸扬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