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6月)
冯笑笑牵着裴聪从幼儿园出来,如往常一样,在门口的小卖店给他买了一支两毛钱的奶油大冰棍,细细的撕开包装纸,塞进裴聪手里。
两人并排走着,只见裴聪手中的大冰棍慢慢融化,奶油沾到他胖嘟嘟的小手上,可他却似乎没有吃的*,满腹心事的样子。
“怎么了,裴笨笨?”冯笑笑边走边说。
裴聪头低低的,眼神沉郁:“二姑,我妈妈怎么还不回来,她是不是不要我了。”
冯笑笑心里一沉,任慧已经回娘家一月有余,孩子每天想妈妈想的紧,一开始全家里合起伙来忽悠裴聪,说妈妈回外婆家有事,可时间一久,就越来越瞒不住了。
冯笑笑蹲下,笑吟吟的说:“裴笨笨你最近这么乖,你妈很快就回来了。”
裴聪仰起头,一脸怒气的说:“奶奶也这么说,可妈妈根本就不回来,你们都在骗我。”
冯笑笑心想,自己什么时候也成了那种拿谎话哄小孩的大人了?可她实在说不出口,说你妈是因为跟你爸吵架了,离家出走不要你了,这么小的孩子真的能理解吗?
一回到纺织厂的筒子楼,冯笑笑就对裴西临说:“小西,带裴聪出去玩儿会儿。”
“哦~”裴西临正和裴东升看着电视里的排球转播,他回了个头,看见二姐一脸坚定的表情,知趣儿的赶紧牵着裴聪出了门。
裴东升正一脸悠然的靠在沙发上,对着电视上一个女排队员的扣杀大声叫好。冯笑笑心里气不过,心想,任慧走了一个月,他怎么就跟没事儿的人似的呢?
她气冲冲的走到电视前,“啪”的一声关上了电视。
“你干嘛!打的正紧张,二比一落后呢!”裴东升一副不爽的表情。
“你到底什么时候去接嫂子回来?你还记得不记得你有个老婆啊!”冯笑笑插着腰,语气有些冲。
裴东升不满的嚷嚷着:“你怎么跟妈一样唠叨,她要想回来会回来的,她自己不要回这个家了我能怎么办!”
“你……这还算男人吗?”冯笑笑话说出口,心里还是有些打鼓,毕竟裴东升上辈子是他的长辈,可她总不能这么一直看着他和任慧的关系继续恶化下去。
“你这个小丫头片子,敢这么跟你哥说话呢!到底你是谁家人?你吃了任家的米啦?”裴东升一脸不屑。
冯笑笑兀自坐下,说:“哥,你老实跟我说,你是不是在外面有女人了,这夫妻吵个架本来也没啥,你为啥一直不愿意把嫂子接回来?”
裴东升脸色阴沉,嘴上依旧强硬的说:“别乱说,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有女人了!”
冯笑笑心想,这一世,确实还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表示裴东升已经出了轨,甚至连沾花惹草的迹象都还没怎么出现,可她一想到上一辈子,母亲裴月珍曾经告诉过她,她大舅就是因为在外面有了女人才跟前大舅妈离了婚。对于一个年轻女孩来说,这样的事儿还是挺震撼的,她一直记得清清楚楚。
而且大舅离婚后,虽然没有再婚,可好像就一直没再断过女人,她心里实在是太清楚这个大舅的作风了。
可现在总不能拿这个理由骂他吧!似乎有些莫须有了。
冯笑笑只能改了口气,说:“没有女人?没有女人你连老婆都不要了?你儿子可是天天想妈妈想的哭呢。”
裴东升一听到裴聪,还是戳中了他心里最软的地方,语气也立刻软了一些,说:“我也想接她回来啊,妈天天在我耳边唠叨,烦都烦死我了。可……这不一直没时间嘛,她家又远,还要坐火车……”
“少找借口!你再不去接你老婆回来,小心你儿子成没娘的孩子。”冯笑笑生气的说。
在冯笑笑的软磨硬泡下,裴东升终于跟厂子告了一周假,两人一起踏上了去川北的火车。
任慧的家乡在川北少数民族聚集区的一个小县城,交通十分不便,要坐一天一夜的火车到成都,再坐上一整天大巴,经过几十里远的盘山公路,才能到达这个大山深处的小县城。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冯笑笑这算是体验到了,几种交通工具连番倒,坐的她都快吐了。下了车只觉得脸色发青、两脚瘫软。
两人先打了电报,一下车就见到亲家公,雇了一辆牛车来车站接人,裴东升结婚后也只见过老丈人一面,冯笑笑更是见也没见过——亲家公是个满脸沟壑的六十岁老头,头上包了一个藏青色的头巾,肤色很深,看起来很淳朴的样子。
这里说是个县城,不过和宁城的农村差不多。县城傍山而建,顺着一条上山的泥路,可以看到一户户土坯房子,偶尔能有几间砖瓦房,每户的院子里都养着汪汪叫的黄土狗。
冯笑笑坐着颠屁股的牛车终于到了任慧家,她家在村子里倒是显得很气派,三层的土坯小楼,一楼还养着一圈几头猪。
进了屋,见客厅坐着一大家子人,主座一个包着藏青色头巾的圆脸女性显得最为年长,和任慧又几分相像,冯笑笑心想,这应该就是亲家母了。除此之外,还有三个年轻女人和四个年轻男人,似乎是任慧的兄弟姐妹。一家人都十分热情都站起来迎接他们两个远道而来的客人。
任慧听着几人进门的声音,也连忙从里屋走了出来,一看见冯笑笑就热络的牵起她的手,一脸高兴地样子说:“月珍妹子,嫂子好想你啊。”
可她一见到身后的裴东升,脸色立刻阴沉了下来。
裴东升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亲家公、亲家母拉着唠家常。亲家的口音很重,冯笑笑听得不太明白,只是感觉他们态度上对裴东升还是很热情的,似乎并没有生气。
冯笑笑心想,八成,任慧怕是这趟回娘家,也没有跟娘家人说自己是离家出走的实话。
她亲热的坐在任慧身边,劝她赶紧跟他们回家:“嫂子,这回来一个月了,家里的事情也都处理好了吧,什么时候跟我们回去?”
任慧说:“妹子,我也想回去啊,可你看你哥那个死样子。当初我刚认识他的时候,不就图他会疼人儿吗,要不我能嫁那么远嫁到你家去?可这两年,他就跟换了个人似得,每天对我冷冰冰的,一出去玩就见不到人了。我心里也苦。”
冯笑笑又说:“裴聪可想你了,每天都念叨你,你就不想你儿子?”
“怎么不想……”任慧偷偷地抹了一下眼角的泪。一想到儿子,她心里就难受,每晚想儿子想的心疼。
“那就跟我回去吧,夫妻吵架,本来就是床头吵床尾和,你就当为了裴聪,再原谅他一回。”
裴月珍心里纠结,裴东升这辈子到底能不能浪子回头还是个未知数,就这么把嫂子劝回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好事,可一想到裴聪想妈妈的样子,她就忍不住心疼。
见任慧低下头不说话,冯笑笑又说:“你看,我哥这不是跟我过来接你了吗?这么山长水远的,我们一路可走的不容易,他要不是真心知道错了,能专门过来嘛。”
一听这话,任慧的眼神里果然露出了一丝动摇的神色,她偷偷看了一眼裴东升,见他正一副谦卑的样子和自己爹妈唠着嗑,忍不住心里一软。这一个多月不见,她心里虽然恨裴东升恨的紧,可这一见,才发现还有几分想念。毕竟是自己嫁了七八年的男人,说不想那是假的。
*
到了晚饭时间,亲家母准备的一桌子丰盛的农家菜——新鲜的竹笋炒猪肉、烧鸡、炒地瓜叶和竹筒饭,食材都是自家产的,十分新鲜。一家人边吃边热热闹闹的唠着家常、回忆往事。
冯笑笑边吃饭边竖着耳朵听着。
原来,任慧家在当地也算个大户,兄弟姐妹八个人,她排行第二。这山里的小县城实在是穷山僻壤,任慧打小就一直没怎么走出去大山见世面,直到她中学毕业跟一个同学去宁城玩,才算是头一次出门。
巧就巧在,那一次她就间接认识了裴东升。任慧当时是川北县城一枝花,裴东升一见到她就猛追,死乞白赖的让任慧嫁给他,任慧在川北县城哪里见过裴东升这么能说会道的男人,很快就被俘获了。可听说女儿要嫁这么远,全家人都反对,但任慧却还是把心一横就嫁了,自从嫁到宁城,七八年来才回来过一、两次。
冯笑笑心想,任慧这女人,真是那种表面上看上去柔弱,其实心里特别有主意的。可她年轻时也是太单纯了,才会那么容易就爱上了裴东升这种男人,竟然为爱走天涯。
想想上一世,任慧离了婚,是怎么落寞的回到娘家,又是怎样度过残生的呢?冯笑笑真心不敢去想。一想到这,她又开始纠结了。
但毕竟两个人现在还没离婚,就再试一次吧,最后一次!
酒足饭饱,冯笑笑心满意足的回房间去睡了。
任慧和裴东升前后脚回到房间里。两人月余不见,此时见了面已经有两三个小时,两人却还是互相堵着气,冷冰冰的坐在床头的两边不说话。
裴东升这一个多月以来,也不是不想老婆,他虽然花心,容易见一个爱一个,可平时生活上对任慧依赖惯了,突然间没人照顾自己的起居饮食,还要自己费心照顾儿子,方方面面都觉得别扭。这会子见到任慧,只想着赶紧把她劝回去。
“媳妇儿,别闹了,明儿跟我回去吧。”裴东升主动说。
终于听见裴东升开腔,任慧心里终于放松了些,赌气说:“我才不回去,一回去你又要死性不改了,天天往外面跑,说你你又不听,你心里早就没我这个媳妇儿了。”
“没你?没你我还能跑这么远来接你不成?”裴东升一脸愤慨的说。
可他又不知好歹的补充了一句:“闹一闹也闹够了,差不多就算了,跟我回去吧。”
闹一闹?——任慧一听裴东升这口气,心想,他这死性子,看来也并不是真的百分百想服软认错,八成也是被婆家人给劝来的,要不月珍怎么也跟着来了呢?
可她又想,自己这趟回来娘家,一开始只说是好久没回来了回来看看,可如今一个多月了,娘家人早就开始觉得不太对劲,这娘家怕是不能再住下去了。
日子毕竟还是要过下去的,还有儿子呢!还是顺水推舟给他个台阶下吧。
任慧忍下了没回嘴,一副默认了的样子。
裴东升见任慧再不还嘴,差不多同意了的样子,立刻得意了,赶紧从她身后紧紧抱了过来,一只手抓住任慧肥厚的胸,一只手开始解她对襟上的扣子,边亲任慧的脖子边猴急的说:“媳妇儿,这个月你不在憋死我了,快来……”
“你个死样!”任慧嘴上怒气冲冲的说,身体却顺从的转了过来。
……
*
昨夜睡得早,冯笑笑第二日起的更早,一大早就走出去山里,神清气爽的散了个步。回来时,一家人才陆陆续续醒了。
她见任慧从房间走出来,羞答答又满面红光的样子,立刻笑嘻嘻的走了过去,撞了一下她的肩,一脸坏笑的说:“嫂子,昨晚那个了吧?”
“呸!还管不住你这张嘴!”任慧骂了她一句,就赶紧进厨房跟着亲家母张罗早餐去了。
冯笑笑见这样子,终于松了口气。
她心想,这次的危机终于算是解决了,
她真希望两人能这么好好的过下去,虽说所有的穿越剧都说历史不能改变,可那都是关系到人类存亡的国家大事,就她家这点家长里短的,怎么就不能改了呢?只要他们两夫妻一直这么和和美美的,怎么至于就闹到离婚了呢!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