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玉莲显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微怔片刻,很快摇摇头:“不会,不会的,御医大人怎么会为那么贫贱的奴婢诊治,定然是不会的。”
“对,对,母亲说的是,御医若是要医治的话,自然是看那个老贱人的。”
卫婉兮听着这话,心终于安定了下来。然而片刻之后,她还是站起身来:“不行,我不能在这边枯坐着,我得去看看。”
“我的心肝哟,你这鞋子都湿了,先换一双再去。听话。”何玉莲疼惜女儿,忙拉住她的手。
卫婉兮俏丽的脸上带着点点寒意:“亲生女儿听闻母亲重病,不顾一切焦急前去,母亲,这才是大孝,是吗?”
何玉莲一愣,卫婉兮却已然不管不顾的打开大门出去了。
听风轩中,卫如蔓的目光紧紧跟着王御医的手指,看着那手上的褶皱还有变粗的指节,她的心渐渐安定下来。再抬眼瞧着御医脸上紧紧抿着的嘴唇,她的心不由的又提了起来。
良久,后堂中的压抑气氛被御医的声音打破。
“卫夫人这是寒毒入心啊,险,实在是险啊。”瞧着卫如蔓煞白的脸色,御医这才又开口,一边摸着山羊胡一边道,“不过不幸中的万幸,老夫来的及时,拿笔来。”
芷月早已准备好笔墨纸砚,请王御医移驾书桌上书写。
“这方子……”王御医提起写好的方子还想着交代一下,服侍的芷月却是已经往外跑去,看的他一阵愕然。
卫如蔓经过这一惊一乍之后,心情稍微安定了些,对王御医笑笑:“王大夫莫怪,这小丫头略懂些许皮毛,怕是看懂了您的方子,急着去抓药呢。”
“哦?小姑娘也懂得医术?”王御医微微提起了兴趣,也不怪芷月刚才的鲁莽,反而一脸欣慰的神情。
卫如蔓点头,一边从王御医手中接过方子,一边领着他往嬷嬷边上走,解释道:“她父亲原本是个山野大夫,医术颇为精湛,平日里行医遇见穷苦人家基本不收银钱,药钱还往往倒贴,便是这般,老天依旧没有怜悯好人啊,一****从悬崖上坠下,一命呜呼,我这可怜的丫鬟为了葬父卖身,哎……”
这话说的王御医都是一阵感慨。
“说起来我这丫鬟也是个有志气的,虽然卖身为奴,但平日里的银钱全都买了医术来看,或许是真的有传承之说吧,竟也懂得点皮毛了。”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嬷嬷身边,卫如蔓指着嬷嬷道,“这丫头之前说这嬷嬷许是中毒了,还请王大夫帮小女看看,是否真的如此,便是如此,怎么着得给丫头寻个好师父啊。”
那王御医原本被芷月的身世吸引,一边悲切一边赞许,此刻听闻卫如蔓这话,毫不犹豫便探手。
正如之前何玉莲和卫婉兮所言,一般御医是不会给奴婢看病诊治的,卫如蔓也深知这一点,但是嬷嬷这病若是不治的话,母亲便也不能安心治疗,思及此,她灵机一动,便想出这法子。
瞧着此刻王御医脸上的表情,卫如蔓的心情倒是没有之前起伏了。
“如何?嬷嬷是否真的中毒了?”
许久,那王御医才缓缓睁开眼睛,感慨的叹了一口气:“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旋即注意到卫如蔓,才又开口道,“的确如三小姐所言,这老妇是中了毒了,因着这毒是慢性的,日渐加深,如今竟是差点要了她的命啊。”
“那可有的治?”卫如蔓刚说出口便见王御医一副高深的模样,思索之下了然,点头半是埋怨,“芷月这丫头也真是的,取抓个药怎么这么久?她可是我的贴身丫鬟,不是应该留下来做更重要的事情吗?”
说话间,见王御医脸上都是欣赏,卫如蔓这才招呼素雨过来奉茶。
卫婉兮便是在这个档口到的听风轩,还未进大厅,就闻听她的哭声,简直是悲悲切切,叫卫如蔓轻轻皱眉。便是好脾气的王御医也有些不满,到底人在卫府,只是问了一声:“外面这是……”
卫如蔓歉意的笑笑:“哦,让王大夫看笑话了,外面这是舍妹。”说话间她站起身,轻声喊着,“婉兮,既然来了便进来吧,别哭着了,有王大夫的妙手回春,母亲没事。”说话间却是亲昵的牵了卫婉兮的手进来,“虽然你没有及时发现母亲的异样,但是冒着这大雪过来,足见你的孝心了,放心吧,母亲是不会怪罪你的。”
她这话一说,王御医连连点头。
此前听闻这卫尚书的嫡女甚是清冷,等闲人都不放在眼中,端的是看人低。但是这次接触下来,这位三小姐温柔端庄,气度天成,比起这位美名在外却只会哭哭啼啼小家子气的嫡四小姐好多了,想来外头那些传言也是不实的,这两位高下立见嘛。
卫婉兮原本就想着过来看看情况,顺道换取别人的好印象。可被卫如蔓这么一说,别说给王御医好印象了,肯定以为她骄纵着呢,顿时有些着急了,拉着卫如蔓道:“姐姐怎的如此说呢?这阵子姐姐成日醉心琴棋书画,都是婉兮陪着母亲的。”
“是吗?王大夫说母亲这病是日积月累的,婉兮整日陪着母亲,怎么还没发现母亲受冻呢?”卫如蔓说完,许是觉得自己话有些重,又连忙安慰卫婉兮,“婉兮,姐姐不是怪你平日里不关心母亲,只是母亲这次病危,姐姐实在是心急如焚,若是有话说的重了,你可别见怪,我们毕竟是母亲亲生的,比不得其他的姐妹,母亲病重,我们得守望相助才是,你可别再跟我置气了,嗯?”
这番话,既点出了卫婉兮的不成熟,又隐隐透露平日里她的刁蛮来,不然何至于跟嫡亲的姐姐置气呢?反观卫如蔓,说话得体,张弛有度,颇显现出嫡女当家的风范来,叫王御医又是满意的摸了摸山羊胡。
卫婉兮简直气的心肺都要炸裂了,暗恼卫如蔓几乎断了她的全部后路,便是她此刻与她吵起来,怕也是落了下风,她向来是玲珑心,思索之下便乖乖到了宁美清身边,也不哭泣了,拿着热棉布给宁美清擦拭手脚。
卫如蔓见此,提醒道:“婉兮,母亲的手都红了,你小心些,莫烫着母亲了。”
卫婉兮气的想将热棉布招呼到卫如蔓脸上,怎奈王御医在场,她只得暗暗咬了咬牙,终于还是忍不住,埋怨了身边拧棉布的丫鬟:“你到底会不会拧啊?这么热母亲怎么受得住?”
王御医见此,连连摇头。
不过片刻功夫,芷月匆匆进来,对卫如蔓躬身道:“小姐,药已经开始煎了,奴婢去看火。”说着就要转身,却被卫如蔓唤住了。反而派了素雨去煎药。
疑惑的走到招手的卫如蔓身边,芷月就听她道:“芷月,没想到你医术还不错嘛,王大夫已经帮忙确认了,嬷嬷的确是中毒,中的慢性毒,你且说说,这毒,要怎么去?”
“小姐……”芷月为难的看着卫如蔓,却见对方朝自己鼓励的笑笑,那眉眼似乎指了指王御医那边,芷月疑惑转头,便听王御医呵呵笑了起来。
“听说小姑娘略懂一点医术,老夫倒是想试试,小姑娘的医术究竟如何,怎么,束手无策?”
芷月性子单纯,经不得激将,当下梗着脖子:“谁说的?”竟是有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
卫如蔓笑笑,却是同样取了棉布来,自己先试了试温度,被烫着了,又打开棉布散了散,这才覆在嬷嬷手上,便听得芷月细细的声音:“嬷嬷所中之毒,芷月估摸没错的话,许是服用了柳叶桃制作的蜂蜜导致中毒的,所以应以针灸手少阳以及心脉火经辅以艾绒解毒,兼饮马前子,青蒿。嬷嬷这毒还未太深,否则药石罔效。”
卫如蔓听着王御医使劲的点头摸着山羊胡,心中大定。
“不错不错,医术是看了的,猜的也对,只是我们行医却不能只是靠猜,小姑娘刚才尽是估摸、许是这样的猜测词,若不是老夫早知晓你的身世,免不得得教训你一顿呢,不过毕竟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啊。”
芷月面露愧疚之色,低着头不说话。
卫如蔓见此,忙拉了拉她:“傻丫头,还愣着做什么?当世许是没有比王大夫还厉害的了,他老人家都说你孺子可教了,还等什么?”
芷月呆呆的,还未明白过来,就觉得膝盖后头被踢了一下,身子不由自主的跪了下去。
王御医见此,也不避让,依旧呵呵笑着:“想不到老夫这把年纪了,还能收个入门弟子啊,好徒儿,乖乖磕三个头,师父就送你一件大礼。”
卫如蔓愕然,之前这王御医还是一副高人风范,这才不过片刻间,怎么就有种拐骗小孩子的感觉?
她莫不是,将芷月送入了火坑了吧?
芷月一听王御医这话,这才彻底醒悟过来,慌忙磕了三个头,又甜甜的叫了一声师父,眼见着王御医变戏法一般从胸口掏出一本书,惊愕的顿时说不出来。
卫婉兮一双眼睛妒火高涨,这贱人就知道逢迎拍马,难怪哄的王御医收了芷月那丫头做徒儿。
只是对上卫如蔓那淡笑的脸,不知为何,卫婉兮总有被人看穿的感觉,微微低头。
“芷月,既然王大夫收你为徒,那你再也不是我们卫府的丫鬟了,这卖身契。”卫如蔓将贴身带在身上的卖身契递给她,“如今就还给你了,以后,你就是自由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