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元修大大咧咧从房梁上跳下,噙着笑意看着卫如蔓:“你这女子还真是奇怪呢,若是寻常女子遇到这种情况,会大喊大叫的吧?”
卫如蔓一把推开他,坐在桌边,挑眉看了看顾元修,后者了然,踱步过来,又朝身后望了望:“今日你不怕本世子来此被你的丫鬟见到么?”
正说着话,浅浅的脚步声响起,顾元修回头,就见素雨惊愕的瞪着一双眼睛,诧异的看着他。
扬起手,顾元修露出有史以来自以为最温柔的笑:“你好。”
素雨身下就是一个踉跄,差点没直接倒在地上,不过很快她就镇定下来,稳住了手上的茶捧,疑惑的看着卫如蔓,见她点点头,这才小步进来,一转身忙将房门关上了,声音还中气十足:“小姐,怎么今日这么早关房门了?”
卫如蔓无奈,只得回了一声:“这么大冷的天,不关门岂不冻死?”
顾元修无语的撇嘴:“还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素雨走到桌边,将茶放下,这才指着顾元修诧异的看着卫如蔓,张口却无声:“小姐,他是谁?”
卫如蔓无奈,伸手沾着茶水写下五个字:安平王世子。
素雨皱眉片刻,很快了然的点了点头,又诧异的指着顾元修,随后直接跪倒在地磕了一个头:“谢世子救命之恩。”
顾元修被这阵仗有些吓到了,诧异的看向卫如蔓,却见她无奈的笑笑。
“今日若不是王御医赶来的话,我母亲怕是要真不久于世了,这份恩情我卫如蔓定然记在心中。”
素雨此刻已然站起身,恭敬的看着顾元修,又瞧了瞧卫如蔓,小声问:“小姐何时认识的世子?为何奴婢不得而知?”算起来,她和芷月一直都是贴身服侍小姐的,怎的小姐何时结识了世子她居然一点印象也没有?
卫如蔓无奈,只得将那日万鹤楼别庄中偶遇顾元修的事情解释了一下。
顾元修却不满的开口:“怎的我们之间这么美好的相遇被你说的干巴巴的?还有那夜我们的深夜畅谈呢?”
素雨猛地捂住了嘴,生怕自己惊叫出声。
卫如蔓满色淡然,丝毫惊慌的神情也无:“世子这么喜欢捉弄人么?”
“并不。”顾元修一本正经的摇头,随后咧开嘴,“就是遇到卫小姐这般有趣的人才有如此兴致。”
素雨闻言,默默的后退一步,恭敬立在卫如蔓身后。
“这次前来,世子可是给我带来了好消息?”卫如蔓眉目淡淡,倒了一杯茶到顾元修身前。
顾元修看了看素雨,后者很是识趣的点点头,退出房间,并且守在门外。
“你这丫鬟还挺好的。”
卫如蔓没有开口。能不好吗?这可是她重生这几日以来,费尽心思笼络的丫鬟。毕竟身边之人若是不忠心的话,她可不就是里外受敌?这可不是她期望看到的。
默不吭声的抿了一口茶,卫如蔓含笑看向顾元修,那双眼眸分明没有一丝烟火之气,但在顾元修看来,却无端有了几分压力,当下他连忙调整了一下神态,开口:“为何这般问。”
卫如蔓轻轻起身:“昨日的你虽然玩世不恭,但眉目之间隐隐带着几分愁容,可是今日来嘛,愁容不见,反而带着算计。小女子还真是想不通,卫府上难道还有世子看中了却求而不得的东西吗?”
顾元修不得不为眼前之人鼓掌,然而此刻的他也只是面上笑笑:“是么?”
“朝堂之上可是发生了何事?”卫如蔓猛地将脑袋伸了过来,顾元修猛地一惊。就见她笑着离开,“我父亲分明昨日还是志得意满春风满面,今日去上朝,回来便心事重重,看起来,这事情还真不小呢。”卫如蔓分明记得前世这段时间除了雪灾还真没有发现什么大事,真要有,那也是年后,东辽的大批灾民因为初春没有粮食,只得南下掠夺。
她记得那时候的大楚为了抵御东辽,派了已经安世多年的安平王带兵,然而那场惨烈的战争之后,九皇子和安平王,甚至连同最后赶去的安平王世子都葬身战场。
让她想想……
是了,就是这次战争,一向身体康健的皇帝悲痛于心,没两年便去了,七皇子在众人的拥戴下登基。这些事,她作为闺阁女子原本是不关心的,奈何有一个显摆的妹妹。卫婉兮那时已然嫁给李林卫,成日来她住处显摆。
她还记得当初她高昂着头,不可一世的炫耀的声音。
“姐姐,你可知道,当初是谁帮助皇上铲除了七皇子吗?是我,想不到吧,哼哼,是啊,你怎么会知道,当初就是我使计,调换了将士的衣服。你想想,衣着单薄的他们如何能够抵御隆冬的寒雪?呵呵,真是可笑啊,堂堂的安平王和九皇子,就是死在我的手中……”
顾元修看着眼前无端呆住的女子,目光有些惊诧,疑惑的伸手挥了挥,问着:“喂,卫如蔓,你没事吧?”
卫如蔓将思绪收回,朝顾元修勉强笑了笑。
她复又在桌边坐下,眼神复杂的看了一眼顾元修,无怪乎前世没怎么听闻他,却原来是在那场战争中死去,真是可悲可惜。
只是,那注定是前世了。这一世,她重生了,既然顾元修与她结盟了,那她必然是不能够看着他赴死的。
“你眼神,看起来怪怪的。”顾元修被卫如蔓看的心中发麻,最终还是忍不住说了声。
是了,现在一切还未发生,一切都还有可能。
卫如蔓轻笑着,视线缓缓移开,又喝了一口茶:“你也不必说了,是东辽吧?”
顾元修瞳孔猛地微缩,惊愕的看着卫如蔓,却见眼前的女子淡然一笑:“有什么好奇怪的,东辽是马上的国家,这场雪压倒我大楚北部的大片百姓,东辽也是一样。你说,这样暴躁的民族若是不能让百姓安居乐业,最喜欢做的是什么?”
“我猜,皇上定然是有心要派九皇子出去历练历练是吧?”卫如蔓的手撑着脑袋,眯眼看了看顾元修,轻笑了一下,“我想想,据闻当今圣上最喜欢的便是七皇子和九皇子,七皇子虽然一直暗中活动,然夺位之心人尽皆知,皇帝若是有心,定然早就废了如今已经一无是处的太子,他却等到了现在,莫不是等着九皇子成长呢吧?”
顾元修心中已经惊涛骇浪,他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女子。
这些,便是他家那个老头子也只能通过他猜测出来了,然而她说的却是那般笃定,世间真的有这般聪慧的女子?还是说,眼前这女子就是个妖孽?
不知为何,顾元修此刻心中唯有庆幸。
幸好,这样的女子已经同他结盟,注定只会为他所用。
卫如蔓瞧着顾元修屏息的神情,不由笑了笑:“好了,剩下的我也不用多说,世子自然是知道,作为你的盟友,我想我有必要提醒世子一句:若安平王出征的话,请注意七皇子的动静,尤其是将士的衣物。”
顾元修神色复杂的看了卫如蔓一眼,微微点头:“这些,真的是你推测出来的?”
“噗嗤,世子你还真是单纯呢。”卫如蔓的面色渐渐深沉,嘴角噙了一丝冷笑,“不,这些都是一场梦而已。”
而以后,她才是梦的主导者。
顾元修对卫如蔓这般无厘头的说法很是无语,当下深吸一口气,抬手将一样东西摆在桌上。
“什么东西?”
卫如蔓将这黑色的玉佩拿起,仔细看了看,疑惑的看着顾元修。
后者一阵苦涩:“原本我还在犹豫着,但是看你这么关心我的份上,这东西就留给你了。我怕万一真的身不由己出征,京都这边群龙无首,这群人又是巴不得我们战死沙场的,你若在,我能够安心。”
卫如蔓觉得手中这玉佩一下子很是烫手,顾元修却是叮咛着:“便是如你所言,皇上猜忌了这么多年,终究还是容不下我父亲,这次出征,我父亲必然是留不住的,而我,看起来也免不了当一颗垫脚石吧。”
他的神色一下子黯然下来,瞧着卫如蔓眼神认真的盯着自己,不由摸了摸鼻子:“你不用同情我,毕竟这二十多年,我也足够折腾了,怕是那位也厌烦了我吧。”
卫如蔓没有说话,权位之争向来都是残酷的。
安平王当年之所以能够保的全身而退,便是主动投降示弱。然而自古皇帝多猜忌,这么多年下来,便是安平王手中没有兵权,因着当年与诸多将士之间的感情,也足够让皇帝忌惮。
如今皇帝还在盛年,自然是有足够的权威压住,他怕是自己离去之后,子孙根本就压不住安平王了吧?
不由的,她看向顾元修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同情。
“好了,别用这怜悯的眼神看着我,怪尴尬的。”顾元修摆摆手,“若是有事,可以带着玉佩去得月楼找掌柜。有危险的话……”他从怀中掏出一包东西,还叮嘱着,“这东西我可留的不多,是可以点燃的,只要他们看到信号,就会赶来。”
卫如蔓鼻子一下子有些酸酸的,她和顾元修,分明就是合作的关系,然而此刻顾元修的语气很像是遗言一般,她笑着打开油纸,取出里面一根竹筒,递给顾元修:“这个,就当是我送给你的平安符。”
顾元修的眼角就是狠狠抽动了几分,终于是忍不住,低声喊着:“喂,你不会以为我是开玩笑的吧?”
对上卫如蔓认真的眼神,他的嘴巴顿时大张着,一句也没说出口。
然后就听着卫如蔓淡淡开口:“我要五万两银子。”
“你勒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