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不大,可坊市设置却不似京城正北正南的格局。尚府在西北,背后是宁山,李家在东南,门前是弋水的下游。弋水穿永安而过,所经之处都是最繁华的商贾饭庄,每次无忧只要跟着河走,就肯定不会迷路。
她刚进门,只觉得后脑勺一个刺痛,怕是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忙捂着转过头。
哪有什么蜇人的东西,原来是表哥李淳义正手里拿着弹弓,幸灾乐祸地看着她:“大中午的你跑哪儿去了?”
无忧心中愤怒,可又没法惹他,只能压着火气囔囔回了句:“没去哪儿,不过是睡不着觉,出去走了走”。
“睡不着觉你可以搓大丸子啊!”淳义从园中的苹果树上跳下来,直跳到无忧面前,居高临下地问道:“姑姑什么时候给我们买大宅子?”
“什么?”无忧没听明白,这位表哥比自己大两岁,按理说十六岁的少年也该稳重懂事,可舅舅、舅母得他不易,便从小到大娇生惯养,不仅什么活儿都不用他做,而且还从不肯在接人待物、举止礼貌上给规矩,弄得现在表哥毫无出息,只知道吃喝玩乐,人也蠢笨。
淳义挑了挑眉毛:“你别装了!我娘说姑姑从京城回来带了好多金银珠宝呢!现在你们白吃白住了这么长时间,而且我娘说姑姑得一直白吃白住下去。于情于理,你们都应该给我家买处宅子吧!”
无忧气得浑身发抖,真恨不得上前揪着淳义到舅母面前讨个说法,更恨不得一拳挥在淳义那张满是骄傲的脸上。可她突然甜甜一笑,对淳义招了招手:“既然舅母和表哥都知道了,那我也不再隐瞒。我母亲啊,的确是带了宝贝回来”。
“真的?!”淳义两眼放光:“什么宝贝?!”
“嘘……,别大声”,无忧瞪着大大的眼睛左右四顾,一副警惕的样子。淳义也赶紧捂住嘴。
无忧压低声音道:“我母亲说了,若是舅舅、舅母对我们好呢,就把宝贝拿出来,不仅买大宅子,而且还要买田买地,再给舅舅开间药铺呢!”
“真的?!”淳义简直要忍不住笑出声了。
无忧语气一转,摇头叹气道:“可是……”
“可是什么?”淳义也跟着她紧张了起来。
无忧揉了揉后脑勺:“你刚才拿弹弓崩我,还让我去搓大丸子……”。
“没有!没有!”淳义脸色涨红,连忙摆手:“我……我不是要崩你,我是……我是……我是看见又蚊子叮你,想崩蚊子来着!哦,大丸子……大丸子也不用你搓,我去我这就去!”
说着,淳义转身就走,可又一步站住。他转回身,慢慢走近无忧,有些不好意思又迫不及待地低声说道:“无忧,能不能……让姑姑……再给我买个玉镯子?”
“玉镯子?”无忧鬼一样看着淳义:“表哥……你……想戴玉镯子?!”
淳义连忙摇头,微胖的脸上,所有神经都在局促地发颤:“不是我要戴,是……我想送人”。
“啊!”无忧笑望着他:“原来如此”,她拍了拍淳义的肩膀:“那就看你的表现啦!”
淳义立时高兴了起来:“你们想吃什么?我下午就买去!”
“嗯……肉松芝麻饼!”
“好!”淳义满脸憨笑地跑了出去。
可无忧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淡,眉头也慢慢蹙了起来。她跟母亲是被大夫人轰出来的,除了身上穿戴,其他再无一物。回永安的马车前都是母亲卖了首饰才付的,本想着舅舅能给个容身之处,可现在看来,舅舅是亲的,舅母却另有算盘。
唉……无忧忍不住轻叹,耳边却突然癔症似地仿佛听见尚君轻飘飘问:“你为什么叹气?”
顿时,那双乌沉沉的眸子,连同他冷冰冰的神情,一下子都清晰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