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隍庙附近的大小水坑都被石灰盖住,周围还燃起了熏蚊子的艾草。不仅如此,尚君还去布店买了粗布,让每个人都将身子和头脸裹住,尽量不要被蚊虫叮咬。
无忧一直守在小柱子身边,按照父亲留下的方子,无忧取青蒿、玉竹、茯苓、生地黄、柴胡、半夏等熬药,她诊得小柱子身子极为虚弱,便减了方子里的枳实,增加了红参。
除此之外,她还按照父亲医书中所说,在小柱子内关穴上,用独头蒜捣烂,敷在穴位。
一直折腾到傍晚,小柱子的高烧终于退了下去,他周身出汗,昏迷中只喊冷。无忧将带来的床单给他盖上,小柱子这才昏昏睡去。
无忧将罩在脸上的手帕拽了下来,长长呼了一口气。
尚君走过来,坐在她身边。他的脸上也遮着方巾,只留着一双灰蒙蒙的眼睛。他也将方巾拽下来,满是疲惫地问道:“怎么样?”
“小柱子的烧总算退下去了”,无忧长舒口气:“刚才喂了药,也不怎么吐了。”
尚君摇摇头:“我问的是你,你怎么样?”
无忧疑惑:“我?!我好端端的,能怎么样?”
尚君冲她转过头,散碎的头发荡悠悠飘在耳边,虽然此时他一身粗布衣服,脸上也有些脏了,但已然清俊不改、风度翩翩。尚君轻缓开口,语气中满满的都是关切:“你别心急,再小的病,恢复起来也得有个过程。况且这次你要瞧的还是疟疾!”
无忧怔怔看向他,仿佛那双灰眸子中满是力量,让她忍不住信赖依靠:“尚君,你说我能治得好小柱子吗?”
尚君眉头一挑:“当然能治得好了!要不然我巴巴陪着你做什么?”
无忧笑了笑,唇边的梨涡流动着美好。可惜尚君看不见。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无忧看了看天色,此时夕阳已沉,远处的屋舍已经燃起炊烟。她耸了耸脖子:“不早啦,你快回去吧。从城西到城北也好一段路呢”。
尚君歪头看她:“那你呢?”
无忧扯了扯褡裢,故作轻松地说道:“我在这儿凑合一宿就行!再说小柱子夜里也少不得人照顾!”
尚君皱着眉头,轻轻摇头道:“你果真是从京城回来的千金大小姐吗?我只知道千金大小姐都是娇滴滴、怯弱弱的,不可能一个人只身上山买药,更不可能呢在这又臭又脏的地方陪着乞丐将就过夜?!”
无忧听出他的揶揄,但此时她的心里格外平静,没有丝毫的难受,更加不觉得落魄,相反,一种油然而生的庄重弥散全身。她看着天边的落日,沉声说道:“什么千金小姐,不过是少见多怪罢了!我父亲是为了救人而死,在他眼中人命无价,莫说千金,便是拿自己的性命去换都值得!我是我父亲唯一的女儿,从小父亲就教我背药典口诀,我知道他想让我也能行医治病。我怎能怕苦怕累,置于他的遗愿而不顾呢?!”
尚君点点头,神情似乎略有不屑:“你父亲是难得的神医,可是”,他语气一转:“他若尚在,你与你母亲一定还在京城,不会像现在一般寄人篱下,受你舅舅和舅母的气。你难道一点都不恨他吗?”
无忧眼中含泪,紧紧攥着拳头,哽咽说道:“作为医者,没有什么比治病救人更加值得的事!我不恨父亲,我知道父亲在天上看着我,我不是千金小姐,我只是纪容斋的女儿,无论遇到什么,我都能挺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