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国都城诰京今个儿多了件喜事儿。诰京第一美貌妖娆的世子殷瑢突然被自家老爹要求即刻与司徒大人宁道年的长女大婚。
那泽恒王似乎是想抱孙子想疯了,早晨刚下的旨,晚上就把自家儿子一脚踹入了洞房。
世子府中喜庆的洞房被熠熠红烛映照出了几分迷离暧昧,房中一抹艳影静谧如渊。
柏氿(音同百鬼)一身大红绣金华服,头戴雕花金冠,双手交叠放在腿上,默默坐于床沿不动。
念及今夜她要刺杀的那人,柏氿微微扬起饱满红唇。
人称“杀神”的世子殿下今日就要死在她的手上,着实是让人,兴奋得很。
前方传来一声咿呀,柏氿墨色眼眸微微一亮。
那世子殿下开门进来了。
寒凉的风倒灌进幽幽婚房,引得大红盖头上的流苏忽然开始轻微晃动。
有步履之声自远而近,柏氿垂眸,透过晃动的细长流苏,瞧见一只绣着金线的大红靴子。
那世子殿下已然站在她的身前。
眸色一凝,柏氿悄悄捏紧了掩在手掌心下的,锋利的刀。
站在她身前的那人缓缓伸出手来,执着盖头一角,慢悠悠的向上掀起几寸,又停了下来。这盖头掀得不高不低,恰好露出柏氿的下巴和嘴唇,却又遮住了她的视线。
柏氿轻轻挑起细而直的眉。
这世子殿下掀个盖头都磨磨唧唧的,是要干什么?
心头疑虑刚起,身前那人又不轻不重的掐住了她的下颚,缓缓抬起。
“姑娘这双手,倒是与众不同。”那人沉沉说道,又低又磁的音调仿佛暗夜之渊。
柏氿闻言垂眸瞧了瞧自己的爪子,问:“此话怎么讲?”
“泽国贵族喜好附庸风雅,”那人道,“各家千金多有抚琴的习惯。宁家小姐的琴技更是名冠诰京。既要抚琴,那么这十个手指甲自是不能随意剪短的。姑娘这手……”
柏氿盯着自己那绝对算不上长的平整指甲,眼眸一凛,又听身前那人继续道:“姑娘这手倒不像是惯常抚琴的,反倒像是……”
经常杀人夺命的。
贴在柏氿下颚上的手指稍稍加重了力道,冰凉指尖凝着霜雪般微微的寒。那人一改先前散漫语调,沉声道:“你,是谁?”
杀机,暗藏。
柏氿微不可见的扬起唇角,不惊,亦不慌。
红唇轻启,她笑:“你猜。”
那人闻言一顿,却是赞道:“你很聪明,知道抓住大婚的机会来杀我。”
“你也很勇敢,”那人又道,“只身一人就敢来杀我。”
那是,柏氿在心中应着,本姑娘临危不惧足智多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然楼主怎么会派她来取这尊杀神的性命。
“可惜,”耳边忽然传来那人近在咫尺的幽幽叹息,他竟是俯在她的耳侧,“你却跟错了主子。”
“是吗?”柏氿挑起细而直的眉,森森一笑,“那我便错到底吧!”
话音未落,她凛然亮出手中短刀,直迫世子殷瑢的面门!
殷瑢后仰避开,柏氿趁势倾身往下一逼。
急速下倾里,一直盖在雕花金冠上的大红盖头高高飘起,一张绝美冷艳的容颜再无遮掩。
这容颜太盛,如秋水之神,又似高山之雪,脸侧一颗血红泪痣妖媚诱惑,一双墨色沉沉的明眸中凝着人世万物的艳丽与冷然,仓促一瞥,便足可惊艳整个茂然春夏。
柏氿挥刀,锐利的刀尖猛地划过殷瑢眼前,对半劈裂桌上明黄铜镜。
殷瑢凝眸一笑,寻了个破绽,迅速扣住柏氿的手腕,锁住她的腿骨,将她牢牢压制在红木桌上。
柏氿腹部顶着冰凉桌沿,抬头,长长睫毛与桌上摇曳的烛光仅余半寸。
那近在咫尺的灼热火光,烧得她的眼睛微微发疼。
“让我来猜猜,”耳侧传来男子悠然的语调,那人俯在她的身上,闲闲问道,“你的主子,是我那不成器的弟弟,还是我那心狠手辣的母妃?”
身前是冰冷坚硬的红木桌面,身后是男子强硬有力的牢牢控制。
逃,无可逃。
柏氿却并不慌张,危急中一双墨色眼眸晶亮得厉害。
红唇微翘,勾起丝丝冷与艳。
“您该不会是认为,这种程度就能逼我招供吧?”
殷瑢眼眸猛地一凝,柏氿瞬间抬腿踢断两根桌腿。
失去平衡的红木圆桌顿时难以支撑二人重量,“轰”的一声顷刻坍塌。
团团扬起的细密尘埃里,柏氿转身朝着身后那人凛然挥刀,“那您也太小看我了!”
急回身,忽有两片微凉柔软,清浅擦过她的脸颊。
仿佛蜻蜓点水,转瞬即逝。
与此同时,未及退开的世子殿下只觉唇上一暖,刀光一闪,刹那间已有杀招将至。
殷瑢翻身避开,同时捉住柏氿的手臂就要朝旁边一甩。
就在这时,洞房的大门却突然被人一脚踹开!
“主子,喜娘说您忘了带……唔哇——!”
娃娃脸侍卫殷十三拎着一块洞房专用的纯白贞洁帕子,盯着洞房内又香又艳的一幕,有点呆愣。
只见他家那位二十二年没让女人近过身的主子,正把今日刚入门的世子妃压在地上,靠得极近,似是正欲亲吻。
而那世子妃正抬手抓在主子的腰带上,隐约有往下拉扯的趋势。
这二人身旁还有一堆四分五裂的桌椅,一看便知他们刚从桌上滚到地上。
殷十三倒吸一口凉气,摸着下巴暗暗的想:
想不到主子热情起来居然这么激烈,连桌子都给弄塌了……
门口的侍卫还在愣神,柏氿只好继续保持这男上女下的暧昧动作。
方才这侍卫踹开房门的瞬间,她原想扑到殷瑢身上,将他压在床上。
却不料,那殷瑢竟是搂住了她的腰,抢先将她按在地上。
脊梁紧贴寒凉地面,柏氿抬眼又惊见那近在咫尺的妖孽容颜。
如天神般俊美。
她忽然下意识的偏过了头。
清浅喷洒在她脸侧的气息仿佛柔软羽尖,挠得人心痒。
柏氿忽然微红了耳尖。
这微红的耳尖落在殷瑢眼底,他含笑凑近,声音却是极冷,“宁家长女在哪?”
柏氿挑眉一笑,说得清淡:“杀了。”
耳侧忽然传来低低的笑,只听那人道:“你说,我要不要叫上门口那侍卫一起捉了你这杀人犯?”
浅笑,藏杀。
局势很棘手。
柏氿很淡定。
“您请便。”
音色淡淡,不惊不慌。
她那抓着殷瑢腰带的手掌之下,悄悄伸出一柄锐利的刀。
刀尖不轻不重正好抵在他腰侧死穴。
柏氿一笑,微显狡黠。
殷瑢妖异的眼眸中泛起点点星光,离开柏氿耳侧,沉沉目光笼罩在身下女子冷艳的面容之上。
那女子自下方朝他望来的冷锐目光里,含着三分得意,七分挑衅。
仿佛刚满月的小狼崽子,顽劣,淘气。
尊贵孤傲的世子殿下,笑意微寒。仿佛向来慵懒的豹,闲散许久,终于遇上了中意的猎物。
没有去看门口呆愣的侍卫,殷瑢开口,低沉音色微冷。
“十三,出去。”
殷十三终于从怔愣中回神,当下应得欢快:“得嘞,主子您继续。”转身离开,走得飞快。
没走几步,娃娃脸的侍卫又突然发现那条洞房专用的白色帕子还捏在自己手里。
盯着手中雪白的帕子,殷十三默默纠结了一会儿,心想:瞧房中那两人干柴烈火的模样,这东西估计也不重要了吧。
一阵寒风袭来,殷十三打了个哆嗦,顺手就用那条锦帕擦了鼻涕……
这寒凉的晚风又带起朱红的门,洞房大门合上的瞬间,柏氿握紧手中短刀猛地就要往殷瑢腰间刺入。
殷瑢当即退开,同时拂袖将她一把甩了出去。
柏氿足尖轻点窗檐,一个反向借力,瞬间如箭一般蹿向殷瑢。
身影犹在半空,柏氿挥刀,赫然劈下狠辣一招。
殷瑢抬手接下这夺命杀招,忽道:“西域进贡的香蕉味道不错,你可想尝尝?”
哈?
柏氿眉心一皱,落地时,忽然觉脚下的地面莫名有些软。
柏氿低头。
她的脚下竟踩了块香蕉皮。
香蕉皮下又是被下人们擦得锃光瓦亮的地面。
柏氿当即脚下一滑。
雕花金冠重重摔落在地,乌黑长发散落肩头。
天翻地覆里,只见那妖孽般的男子执着一根剥了皮的香蕉,缓缓咬了一口。
似炫耀,又似挑衅。
风倾楼第一刀夜百鬼,柏氿,柏姑娘,何时受过这等屈辱,当即脸色一黑,眸色一凛,提着刀就想撕了那人带笑的脸。
奈何脚踩香蕉皮,万事不由己。
脚下一滑,又是好大一个跟头。
柏氿身形未稳之际,身前忽有杀意骤然逼近。
未及抬首,她凭着直觉朝上猛然一刺。
却被那人捉住了手腕。
仓促抬头,模糊中只来得及瞥见那人含笑肃杀的眼,紧接着便是脑后一疼。
“你输了,真遗憾。”
那人又沉又寒的声音遥遥传来,柏氿皱眉,攥紧了手中短刀,软软倒进身前男子的怀抱。
彻底陷入黑暗的那个瞬间,柏氿并不是很担心自己是否会从此丢了性命。
她只是在想,下次行动时,一定要记得事先处理掉周围环境里所有的香蕉……皮。
如果还有下次的话。
泽恒王二十四年冬,世子大婚。这大好的喜事直接令泽恒王的眉梢眼角染上几分喜气。
巍峨王城,深深宫殿里,泽恒王搂着怀里的妃子笑眯眯的想:
既然今日世子娶了那宁家小姐为世子妃,他便自然失去了迎娶丰国的长公主的资格。待明日丰国使者来访,他便为琮儿定下这门亲事,增加琮儿的势力,使其与世子抗衡,倒是极好极好的。
眯着眼睛,搂着美人,泽恒王犹自沉浸在美好的设想中。
忽有火光冲天,熊熊烈焰直上云霄。
这漫天的火光惊得泽恒王直接从绵软的床榻上摔了下来。
“大王不好了!”有内侍急急禀报,“世子府走水了!”
“什么?!”
才从地上爬起来的泽恒王又赶紧抓了件外袍,衣衫不整的直朝世子府奔去。
那世子死了倒不要紧,但那司徒大人家的千金小姐,可千万不能有事!
心急如焚的泽恒王匆匆赶到世子府,见着被烈焰吞没的大红喜房,登时眼前猛地一黑。
“世子妃何在?!”泽恒王又惊又怒。
“她啊……”冲天火光里,尊贵孤傲的世子殿下缓缓转身,一笑如彼岸花般妖异。
“我想杀便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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