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上,再没人比王许身份高贵。阿瑜不但有个温柔良母,还有个生来就显赫于世的地位,也算弥补了对阿瑜的亏欠了吧。
翻个身闭上眼,崔判官一身紫衣飘逸的俊朗儒雅身姿在眼前浮现。他眼中那种淡淡的轻愁,貂小白看不明白也猜不透彻,好像是对自己,也好像不是对自己。他唤她“白儿”,那声音真真千丝百缕情意浓浓。
他说,“逆改命格,会付出残痛的代价。”
他又说,“会受命格轮盘反噬之苦。”
貂小白不知命格轮盘如何反噬,自己又会付出何种代价。可既然已经决定,便没有回头的余地。她连六命都舍得付出,还有什么好怕的,终归不过一死罢了。
又翻个身,鼻端传来各种月饼的甜香味却不想吃了,任由甜腻的美味搁置在桌上。
“砰砰砰”,几声闷响,哗啦哗啦有什么东西在天空中炸开绽放,隐约间嗅到一股子硝烟火味。
“主子师傅!放烟花了!”绿水如看到旷世奇景般大叫一声,拽着貂小白起来去外面看焰火。
漫天焰火绚烂绽放,大地一片通明。有一道明黄的身影从那五光十色的灿烂中翩翩而来,他向她伸出手。她不知受了什么蛊惑亦伸出手,与他紧紧相握,一起仰头看漫天飞花的美景。
俩人相依无言,耳边传来阖宫上下的欢笑声,远处奏起美妙的音乐,还有一缕婉转如莺鹂吟唱的美妙歌音。
“可美?”尘布轻声问她。
“美。”
尘布侧头望她,光彩斑斓的烟火中,她美丽的容颜更显姣美,额间的那一点朱砂痣也愈加红艳魅人。
“我倒觉得不及你美。”他笑声说。
“烟花易逝,如昙花一现,稍纵即殒。”转头望着尘布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中俊美的脸庞,她问他,“若我还是原先那个样貌的我,你可还喜欢?”
他好笑地敲了她的头一下,“我认识你时,你并非这么容貌。所得你的画卷,亦非你如今样貌。若我说,我对你日久生情,你可信?”
貂小白“噗哧”笑了,“我们接触才不过半月有余。何来日久生情。”
原来与阴申分开才过了半个多月,怎么恍惚间觉得过了一世那般漫长。应该忘记了吧,隐约觉得已经很久没有想起他来了。
“你的画可陪了我两年之久。”尘布摇摇头,叹息一声,似乎很不满那两年只是画卷相伴。
貂小白“噗哧”一声又笑了,“那你喜欢上的应该是画,而不是我。”
尘布又敲了她的头一下,满目的浓情与宠溺,一手勾起貂小白小巧的下巴,声音很低却字字分明,“我很清楚,我爱上的是画中人。那个有点小睿智又心思玲珑却很爱财的小女子。”
原来,短暂的接触,他已将她看的这么透彻。不过睿智嘛,貂小白嘻嘻笑起来。“我很蠢的。”
“哦?”尘布笑着挑了挑浓眉,“我倒觉得是大智若愚。”
貂小白哈哈笑起来,不着痕迹错开脸,不再与他对视,腰间却一紧被他搂在怀中。还来不及挣扎,一个深情的吻便在漫天焰火中落了下来。
“嗯……”貂小白错愕地睁大眼,他嗔怪地皱起浓眉,大手覆上她水亮的双眸,唇齿间溢出他低哑的声音。
“你的眼睛那么美,看着我会把我的心智都勾去。”
张口挣扎,他却狡猾的闯了进来。瞬间卷走她所有可以呼吸的空气,鼻端心间都是他身上的龙涎香味。
天地好像都在旋转,烟花貂小白朵在脑海中绽放,唯美得好像置身云端一点一点沦陷……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放开她,头抵着她的头,唇瓣红艳的诱人,漾开浅浅的笑。更紧地搂住貂小白不盈一握的纤腰,他厚重的喘息摧残着她的理智。
“你可是放下了?”他沉声问她。
貂小白身子一颤,迷茫地望着他,不知他在说什么。他柔柔一笑,不再说话。搂着她让她依偎在他温暖的怀抱中,眼前是他身上刺眼的明黄龙袍,那么醒目清晰。
他是薛尘布,不是玄阴申。他是大新国的皇帝,不是妖魔界黑褐苍穹一样遥不可及的男子。
紧紧攥住尘布的明黄龙袍,上面金丝绣制的龙纹扎得掌心刺痛,依旧不放手。好像要提醒自己,她现在是他的妃子,而这个怀抱只是他的怀抱。
她努力对他笑,看着他笑。他依旧不在瑄华宫留宿,亦不要求她主动侍寝。她也乐意彼此恋人未满的关系,谁也不去跨越最后一道防线。用尘布的话说,时机未到。她渐渐明白他的意思,他说的应该是她的心,还没有纯粹地只有他一个。而他到底有没有住进她的心,她亦不知晓。
貂小白成为大新国灵妃一事,迅速传遍整个大新国。崔妈妈一边欢喜一边愁,欢喜女儿有了显赫地位自此衣食无忧,愁的是最是无情帝王家,怕女儿最后孤苦一生无所依被帝王始乱终弃。她即便坐拥万贯家财,依旧入宫无门,身为青楼老鸨哪有资格入宫!
封妃大典上,鼓乐齐鸣,万臣朝拜,很是隆重。
貂小白虽是低贱之身,却有救皇后太子的显赫之功。就在皇后诞下皇子的第三天,尘布昭告天下册封大皇子薛泽鸿为太子。如此一来臣民服悦,也都顺理成章地接受了貂小白。都说她是天降吉人,可佑大新国盛世昌隆。
在封妃大典上,貂小白见到了那个人,那个总是在醉悦阁偷偷看柳青玉的那个中年男子。原来他是郭御医的独子,据说至今未婚。封妃大典后,貂小白以想写一副对子为名,召见了郭御医之子郭向远。貂小白开门见山,只问他是不是喜欢柳青玉。郭向远迟疑了许久,才将陈年旧事娓娓道来。
当年郭御医还不是御医房院判大人时,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乡野郎中。那时候郭家清贫如洗四壁皆光,郭向远进京赶考盘缠用尽身无分文沦落街头,是柳青玉偶遇资助了他银两才得以高中状元郎,入朝为官。后来经郭向远介绍,其父治好了先皇顽疾自此郭家步步青云一路高升。柳青玉于郭家有光耀门楣之恩,可郭御医却因家族日益兴旺不可娶一青楼女子有辱清明家世为由不许柳青玉进门,而柳青玉心有所属根本不愿嫁入郭家。这便苦了痴情一片的郭向远,十几年来一直苦苦相守相望,立誓此生非她不娶。
貂小白向尘布求了一道旨意,想见一见故人。
当圣旨驾临醉悦阁时,可乐坏了崔妈妈和柳青花,还以为有望入宫见貂小白,不想貂小白想见之人却是柳青玉。
绿水带柳青玉进入瑄华宫时,貂小白正对着镜子,比划着手里的红花簪在发髻上哪个位置好看些。铜镜内女子姣美清绝出尘的美丽容颜,那朵红花不管簪在哪里都觉得不适。
柳青玉依旧一袭红衣如火,发上簪了貂小白红色的绢花。风情万种魅光四射,虽出身青楼一举一动却不带丝毫风尘气息,如大家闺秀般典雅又透着江湖儿女的洒脱气。
这便是声名显赫的醉悦阁,其中的姑娘各个琴棋书画超绝,一个个都带着书香世家之风。
“娘娘一袭白衣却簪红花,上下不配,自然戴在哪里都觉不妥。”柳青玉站在貂小白身后,施施然行了一礼。
貂小白望着手中的红花,有一瞬失神,遂又笑了,“人往往就是这样,心里明知不属于自己,还是一念执着硬要占为己有。”
柳青玉沉默了一会,苦涩一笑,“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红色,却整日穿了一身艳红。刺痛了自己的眼,也刺痛了自己的心。”
“白驹过隙,容颜易老。寻寻觅觅,兜兜转转,蓦然回首的一霎那,或许会发现要寻的那个人其实一直都在你转头的那个瞬间。”貂小白终于放下手中的红花,或许此生只有那一刻阴申为自己戴上那朵的红花才配自己这一身雪白。
柳青玉又沉默了许久,才低声说,“娘娘到底想说什么呢?”
“玉带姐姐心里清楚不是么。”缓步走到柳青玉跟前,一红一白两道身影颜色很鲜明,“玉带姐姐,他终究只是你生命中的过客幻影,还是早早放下吧。你有你的命中良人,只要你回头便能看见,何不试着多给自己一次机会。”
“爱一个人就要毫无保留真心实意只爱他一个,回头观望便是摇摆不定,心不纯爱亦不贞!何谈为爱!”柳青玉的声音有些激动。
“你那不是爱,是执着!”貂小白忍住心头隐隐钝痛,“放下,又何尝不是一种爱。到头来,折磨的只是自己罢了。海阔天空,好儿郎何止千千万万,何苦执着于永远不可能属于自己的那一个。”
貂小白分不清是在劝柳青玉,还是在劝自己,说着竟潮湿了眼角。
“柳青花说,你认识他,他那日把你带走了!”柳青玉逼近貂小白一步,脸上深情急切,“柳青花说的是不是真的?你果真认识他是吗?”
貂小白唇角颤抖了下,不知如何对她说。
“你带我去见他一面可好?就一眼,我只看他一眼。”柳青玉紧紧攥住貂小白的双臂,眼中是急急的期盼。
“见不到了!你根本就见不到他。”貂小白挣开柳青玉,“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从前有个男子,他是高高在上的天神,有一个凡间女子喜欢上了他,他们也在一起度过了一段美丽时光。可天有天规人有人律,天人不能相爱,神仙终究要回到神界,而凡人也只能留在凡间。你可懂呢?”
柳青玉的身体晃了一下,竟痴痴地笑起来,“我就说嘛,人怎么可能生得他那般丰神俊朗天地失色,原来他是神仙呐。”
总算入点道了。
“既然知道了,就放弃吧。”
“若我现在去修行,待我死后飞升成仙,不就能见到他了!”柳青玉沉寂的眼底又浮现出明亮的光彩。
“呃……好像还是见不到。”貂小白汗了汗。阴申是妖魔王,与神界根本不是一个地界。而人也没有能修成妖的,那岂不是成了人妖。嚯嚯,真是纠结。
“那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柳青玉眼中的明光又再次陨灭。
“你可曾想过回头看一看?”
柳青玉便仓惶回头,没想到看到的竟是郭向远那纤雅清瘦的身姿。她娇躯一晃,似要藏躲却终是避无可避只能在郭向远热切的目光下僵硬地站着。
貂小白见他们之间好像有戏,便和绿水悄悄退了出去,去御花园散步。
深秋的季节,到处落叶纷飞,深浅不一的黄色布满整个御花园,虽是衰败之景也有一番雅致之韵。和绿水一起站在池塘边,望着池塘里自由游动的锦鲤,不觉间竟想起了道水宫中莲池内的食人鲤。也如锦鲤这么模样,却是恐怖吃人的品种呢。
而今想来,也不似记忆里那般恐怖了,倒是有了丁点想念的味道。也不知是想那食人鲤,还是想那养食人鲤之人。
平静的水面清澈见底,人影清晰映在上面,猛然见本是只有她和绿水倒影的池面,竟然无端端多了一道黑影,就站在貂小白身后,静静地看着她不说话。
心头猛然一怵,想回头身子却好像僵硬了般根本动不了一下。身后的那道人影,越来越清晰,俊美绝世的容颜瞬间让一切景色失去所有光彩,恍若这世间唯他独美般绝世。
他……
真的是他吗?
阴申……
那个时常在午夜梦回出现的人,而今真的就站在她身后吗?
貂小白望着水面清澈的倒影,久久不敢回头。缓缓伸出手,好想触碰一下水面上他的脸,又怕如镜元凰月一碰即碎。
落叶纷飞,几片枯叶落在水面上,荡起一层涟漪,模糊了他的影子再看不清他的脸。那一瞬,心恍如被掏空了一般无措,仓惶回首只怕那水面倒影仅是虚空幻景。
四目相对间,世间万物瞬间失色,时间也恍若停止了。眼里心里只有他苍白的脸和那双沉静的映着她倒影的眸。
残风卷落叶,凉秋生败景。丝丝凉意中,这一眼相望如春风拂面,暖暖的又有些微微的疼。(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