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云铁不禁觉得这美妇并未夸大其词,也不是恐吓威胁自己。
此时他有些不敢正视那美妇了,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双拳一抱,轻声说道:“请姐姐宽心,这些江湖豪客,外表凶悍,实则多是有情有义的堂堂男儿汉,我断云铁以性命担保你无恙,若是你少了一根毫毛,我必挑了那寨子,你且委身几日,权当成全小弟,等大事一了,小弟必亲自恭送姐姐回宫,其时,任由姐姐责罚,也不敢有半句怨言。”
见断云铁执意要将自己托付给那黄天虎众人,那美妇沉默不语,片刻,她默然地说道:“你可知我是谁?”
断云铁摸了一把后脑,轻笑道:“小子无眼,当时确不知您是那皇帝爱妃。”
美妇冷笑一声:“哼!爱妃?所有后宫妃子加起来只怕也抵不过我一人。”
断云铁闻言倒有些心惊了,但他又有些理解不了美妇之言,什么叫所有妃子加起来也抵不过她一人,难道你这般受那炀帝的万千宠爱?还是一脸不解地望着她。
美妇愤然道:“你这傻头呆脑的騃童钝夫,愚不可及、无知之极,我乃当朝萧皇后。”
此言一出,宛若晴天霹雳当头炸响,顿令他魂飞魄散、六神无主,刹时一股透心凉气涌来,虽说现今天下反隋势力汹涌,大隋也可谓危机四伏,江山笈笈可危,自己也对隋帝不耻,但现今这天下,毕竟还是大隋统治的天下。
而自己,尽然单枪匹马、糊里糊涂地把大隋的皇后给劫出宫来了,还给折腾成这般狼狈不堪的模样,这岂止是弥天大祸,简直是滔天之罪,要被那皇帝捉了自己,怕是砍一百次脑袋也算轻的了。
他回想昨晚从内宫劫走她的情形,原来是自己抱着当朝皇后要跳那六七丈高的城楼,无怪自己准备跳下城楼之前,那帮守城护卫、羽林军和执金吾们一再退让,还好言相劝自己走城门,直至集体跪倒。
皇后被劫,当朝天子定然震怒,洛阳城怕是要天翻地覆无宁日了,自己要再去救杨雨凡将是难上加难了。
呆立半晌,他思索着对策,心道若是我救出杨雨凡再送这皇后回去,也必然露了马脚,杨公也必受累,除非自己杀了这皇后灭口,且不说他宅心仁厚,侠义心肠,但无论如何,也不敢冒然斩杀当朝皇后的,那是要掀起整个江湖的血雨腥风、甚至要给天下也带来灾难的。
想及至此,他恨不得扫自己几耳光,自己无所畏惧,贱命一条、死不足惜,断不能连累杨雨凡和令这芸芸众生受累。
正好此时不远的黄天虎又大声喊来:“断大侠,诸事可曾交待好?”
顿时令断云铁回过神来,他答道:“且稍等片刻……”
萧皇后仍直直望着断云铁,此时此刻,她的内心也是极不平静,知道断云铁在做选择,她倒不想太过咄咄逼人,也怕这少年人会选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做法。
其实她内心对断云铁并无恶感。在断云铁要把她交给黄天虎之前,萧皇后甚至未有一丝怪罪这少年把自己劫出宫来,那怕之后的这几番折腾和无礼相待。
她自己对自己也有些莫明其妙,为何自己反而慢慢地有些喜欢上了这种逃荒般的生活,尤其跟随这么一个神武非凡、武功盖世的男人一起,这给了她前所未有的新奇感觉和经历,她一度觉得自己的青春重又复得,她自十二岁进宫后,再也未体验过这种普通人的浪漫和自由不羁的生活经历了,有的也是宫廷之内的争宠斗艳与明争暗斗,直至她成为当朝皇后。
而此次遭遇,她仿佛彻底放释出了深藏在内心已久的另一个自己,那个也会耍耍小女人性子的女人,也可以随意喜怒哀乐,也会撒娇、也会害怕、也渴望和需要被保护,而不只是那个端坐高堂之上,整日前呼后拥、万众仰慕、万事无忧、高高在上的皇后,而断云铁,这个在她眼里,慢慢有些可亲可爱、无知无畏又不同寻常的少年,给了她所需要的一切。
若不是断云铁执意要将她交给黄天虎一众豪客,她是断然不会透露身份的,尽管断云铁迟早也会知道的,二人甚至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但这少年人却在无意间,不可思议地将二人放在了一起,因此,她内心无比珍视这段不寻常、对她来说也弥足珍贵的际遇。
她知道,从表露身份这刻开始,她也许将失去这段神奇的经历了,虽说她内心很是不舍,但那群粗陋的江湖豪实再是把她惊着了,她至尊娇贵之躯,要跟着这混迹江湖、又如狼似虎的亡命之徒生活数日,这是她无法想象和接受的,如果成行,无疑将令她生不如死。
而断云铁内心更是掀风鼓浪,波澜起伏,他需要当机立断,做出正确的选择,但任他想破头脑,也是一筹莫展。
无奈之下,他来到黄天虎身前对他说道:“我与家姐行程有变,尔等自行返寨吧,他日我必登门拜访。”说罢又问黄天虎要了两袋水。
其实黄天虎虽看似五大三粗,人却老练世故,早看出这美妇与断云铁绝非姐弟二人,但他又不敢细问,听断云铁不愿将那美妇交予他,以为是不放心自己,说道:“断大侠,你可是信不过小弟?我……”
断云铁打断他道:“天虎兄,你的情义我心领了,非信你不过,便请回吧,你我就此别过。”
黄天虎怔怔地道:“这……大侠这便又要往何处去了?”
“莫再多问,他日我必来访你,也顺便拜见那位翟大英雄。”
“说话算话啊。”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云铁绝不食言。”
“这般大侠你且保重了,我等先行一步。”
说罢他招呼众豪起身,上了马后,黄天虎恋恋不舍地回头喊道:“断大侠,记得啊……”
断云铁挥挥手道:“快快去吧。”
目送黄天虎走远后,萧皇从大树背后踱步走了过来,依旧是风情万种,却不再是先前那个略带娇柔,又爱耍些性子的小女人了,每走过来一步,都散发出逼人的威严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