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亮出玉佩时,宫二看我的眼神瞬间就变了,像是审视,还有一丝迷惑,眼底最深处似乎还藏着别的什么东西。
我第一次认同那句话,眼睛是心灵的窗户。
因为我从未见过如此复杂的目光。
「在这天才之名的背后,到底藏着怎样的故事呢……」我默默想着,平静与他对视。
“看来国师已经答应会帮助你了。”宫二说。不知为何,我觉得他这句话里有点自嘲的味道。
“是的。”我说。
“明日我便着人把药材送过去,你随时可以开始了。”宫二说。
我点点头,“直接送进宫里吧。”
宫二沉默片刻,轻轻“嗯”了一声,然后说:“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一个没有天资的人想要双修,需要付出的代价也许会比你想象的更加沉重。当然也只是可能,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谢谢你,宫二。”我轻声说道。
“但只要经历过一次,你就永远不会忘记那种痛苦……”宫二的眼神有些涣散,说出来的话像自言自语。
我好像明白了什么,但又不敢相信。毕竟宫二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是举国瞩目的天才。
「怎么可能呢,是我想多了吧。」我想道。
车厢里沉默下来,小草又靠着我的肩膀睡着了。
其实我想跟宫二问问东离朝歌的事,看看是否能得到更多的情报,但是看他心不在焉的样子,我没有问出口。
一路无言。
宫二把我们送到家门口,马车调头离开。
我背着还没醒的小草进屋。
吃过饭洗了澡,我来到练功房,点亮两盏烛灯,盘坐下来冥想修炼。
晚上的练功房更加阴冷,尽管我已经在外袍底下加了一件棉衣,依然是冷得不自禁地轻轻打着冷战,花了好长时间才成功入定。
「领了赏银就请人来装壁炉吧……」
虽然修行者对温度变化的抵抗力比普通人强许多,但只是于因温差变化而生病方面而言,在气温体感这方面其实与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该冷还是会冷,该热还是会冒汗。
……
平淡的日子过了两天。
今日,是宣告季节正式进入冬季的第一天。
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我觉得这个清晨比往日冷了很多。
其实我是被小草推醒的。
宫二照例来接小草进宫,我本来没有一起去的打算,宫二却说有人要见我。
“是国师吗?”我一边起床穿衣,一边问小草。
小草摇摇头,“不知道,宫公子没说。”
我草草洗漱一番,与小草一起出门。
天未大亮,还起了浓雾,一身青衣的宫二站在马车旁,见我出来,拱手施了一礼。
三人上了马车,我向宫二问道:“谁要见我?”
“殿下。”宫二说。
我愣了一下,“她……为什么要见我?”
宫二摇摇头,“去了便知。”
……
马车从南城出发,上中央大道,穿北城,过午门,在乾清门前停下。
这次宫二直接带我进去,来到一扇开于围墙的小门前。
我闻到了从围墙里飘出来的浓郁花香。
“进去吧,殿下就在里面,我先与莹草姑娘去寝宫。”宫二说完便带着小草走了。
我犹豫一下,抬手推门而入。
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一片花的海洋。
天空无云,显得高远。
冬季的第一天,这里的花却开到荼蘼。
湛蓝的苍穹之下,花海之中,有一女子在作画。
女子的面容很年轻,不施粉黛却美得令人移不开目光,一袭纯净得彻底的黑色丝绸长袍松垮垮地披在身上,与修长脖颈和一双素手露出的白皙肌肤交映生辉。
但她身上最引人注意的,是那一头银白色的及腰长发。
这是个多么令人惊心动魄的女子。
我万万没想到,当今皇帝唯一的掌上明珠,竟然是这个样子的,我本以为会见到一个身穿华服高贵冷傲的公主。
虽然与我想象出来的印象反差极大,但她就是大晋的公主,安无双。
跟宫二一样,她也有另一个名字,或者说外号。
晋人称她为,剑痴。
她仿佛没有察觉我到来,仍在埋头画着什么,神态极为专注,每一次轻勾细描都谨慎到极致,像对待最珍贵但也很脆弱的宝物。
轻风撩动了她的满头白丝,卷起几片花瓣飞上天空。
我回过神来,抬脚跨过门槛。
围墙里温暖如夏初,原来这就是时值冬季这里仍繁花成海的原因。
当然不是因为这里位置特殊,也不是高高的围墙挡住了来自北方的寒风,而是地下法阵的作用。
「实在是太太太太任性了……!」我在心里感慨道。
等我走到近前,她终于放下画笔,我还没来得及看清她画的是什么,她便素手一挥把画纸卷了起来。
“你与我想象中有所不同。”
她根本没拿正眼看我,却说着这样的话,冷淡而略带沙哑的嗓音与神乐有些相似。
我先恭敬地施了一礼,然后才回话:“何处不同?”
她没回答。
几名侍女走过来,把桌上画卷收走,端上茶具,在桌子两边摆了两把靠背椅。
“请坐。”
说着她便先坐了下来,我在她对面落座,侍女斟上两杯热茶,然后端着茶壶远远退开。
我一直在小心地观察她,直到此时我才注意到……
她……好像看不见。
她的眼睛虽然是睁着的,但始终没有聚焦,最初我以为她是不屑于正眼瞧我,但刚才侍女上来的时候,她也只是直直地“看”着前方,现在也是这样。
她端起玉制的茶杯轻啜一口茶,双眼微眯,看起来像在望着远方思考什么。
“您的眼睛……”我小心翼翼地开口,谨慎地挑选措词。
她放下茶杯,“我看得见。”
我感觉她的话还没说完,便没有接话。
果然,过了一会,她接着说:“看东西不一定要用眼睛,尤其是看人。用心去看,更清楚。”
我想了想,觉得这个话题不能再说下去了,于是说:“不知殿下召我前来有何吩咐?”
“解除和莹莹的契约吧。”
她说:“你配不上她。”
「莹莹?」
「哦,莹草。小草。」
「等等。」
“解除契约?”
“对。”
顿了一下,她又说:“这是命令,而不是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