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信迟疑道:“听闻那边不过八百甲士,使司则下辖三卫,加上戊城共计七卫,军卒三万有余。纵然战力平平,也不自于不敌罢?”
张昺道:“兵力相差固然悬殊,可我们担心这三万多军卒待战事起后,或迫于其威,或亲于其情,结果尽数降了那边。张佥事,听闻你领兵有方,指挥使之意便是让你速速整兵,以防万一。”
张信恍然,点头道:“北平九门须严控于手,请指挥使尽快任命忠心将卒。只要控制住九门,北平便成瓮城。至于整军一事,我明日便开始着手。”
谢、张二人终是长松一口气,再与张信端杯请酒。却闻着窗外闹声纷纷,张昺踱至窗前,皱眉道:“瞧瞧,这便是使司下面的军卒?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当街斗殴,成何体统?”
谢贵笑道:“今日且由着他们去,待张佥事安顿下来,明日再去好好收拾他们。”
三人再饮,语谈之声却渐渐小了下去。
过得一柱香功夫,窗外又是一阵嚣闹,张信亲到窗前一瞧,心中顿时咯噔一下,赶紧与谢、张二人托个辞,速速出了酒楼。
…………
郑关西清楚擅调军卒的后果,禁不住暗暗一惊。回头见人群中踱出一名三十多岁的男子,身上却是平服,心中疑惑,试探道:“你又是何人?”
第五安一心想把事情闹大些,正等着军卒再度挥刀上前,并未注意周围情形。猛地听着那道声音亦是颇为吃惊,侧头一看,喜道:“张指挥使?你何时到了北平?”
来人正是张信,他在酒楼上便瞧着人群中是第五安,心中瞬时有些他乡遇故知的激动。
此时虽是喝斥郑关西,但张信的眼睛却是一直瞧着第五安。四目相接,便弃郑关西而不顾,径直走上前去,笑道:“第五兄弟,别来无恙?”
郑关西身为都指挥使司前卫下属一名百户,自然无缘与正二品的指挥使打交道,只知道数日前来了名新指挥。
此时不知第五安将张信叫的却是海门卫指挥使,倒是想着先前那人话中的威严,便暗自将张信误认作新来的都指挥使司指挥使。
念头及些,郑关西面如土色,有心与张信见礼认罪,但见其不理不睬,便赶紧示意一众军卒悄悄溜走。心中只盼新指挥使忘了自己这幅面容,或者干脆把自己当作一个屁给放了。
张信不在意郑关西的去留,反正他是跑得过初一也跑不过十五,倒是与第五安叙叙旧才重要。于是一边示意围观百姓散去,一边与第五安边走边说,站到一棵树荫下。
静女觉得张信有些面熟,却记不得在哪里见过。见第五安对那人甚是热情,却也知道他是第五安的友人。既然是第五安的友人,自己当然要对人家和颜悦色一些。
张信曾在海门卫与静女见过一次,然则那次是与落雁七侠多人同宴,且时隔久远,亦是记不得。
瞧着静女向自己笑而行礼,张信不能失了礼节,问道:“这位姑娘却是……”
第五安本以为张信记得静女,闻言却有些诧异,道:“你不记得?我们……”
静女很清楚地记得昨夜朱棣的表现,害怕张信这个友人又是不分场合地说出什么贤伉俪来,便抢先说道:“我们尚未成亲!”
见张信发怔,第五安亦是面带窘迫,静女暗恼:“此人连这话的意思都弄不明白?难怪当不了燕王那么大的官!”
张信一怔之后便也恍然,强忍笑意,礼道:“原来是弟妹,幸会幸会!”
静女赶紧低下了头,虽然暗自腹诽弟妹不及贤伉俪高雅,心里却是喜滋滋的。
第五安不愿在此问题上纠缠,问道:“张指挥使,你到北平可是有事?”
张信闻言一叹,道:“一言难尽呐。你又是何日到得北平,且住在何处?若是尚未寻下客栈,不如到宅下歇身罢。”
第五安道:“多谢张指挥使好意,我是昨日刚到,却已借住燕王府。”
张信微微一怔,道:“燕王府?燕王……可好?”脑中却不由自主地想到血战海门卫那个夜晚。
当时众人饮酒皆无事,独第五安大醉。张信扶他之时却听得他说了一句振聋发聩的话,至今记忆犹新。
天下太平言之尚早,须知王气在燕啊!
虽然暗自提醒自己将其作为第五安的酒后胡言,但张信始终抹不去这段记忆。
此时听得第五安住在燕王府,张信不禁将这句话提次提上心头,暗道:“落雁门那几位好汉极为推崇他,黄子澄亦多次提及他,而且他确实不是寻常人等。为什么那夜会酒后胡言……难道是有意而为?”
第五安见张信问及朱棣,且面色又显凝重,心中难免奇怪。稍稍想过,脑中似乎又有些后世记忆涌现,半晌暗道:“朱棣是如何反的?好像…….”忽地一惊,心道:“张信?对,应该是有人提前给他通风报信啊。”
第五安一直苦于找不到时机提醒朱棣靖靖之役马上要开打了,此时想到通风报信定能让朱棣警醒,心中不免激动,笑道:“燕王好与不好,张指挥使去拜访一下不就可知?”
张信心中亦是一动,觉得第五安似是话中有话,口中说道:“到北平自然应当拜望燕王,只是我刚刚上任,诸事繁杂,等空闲下来必然前往拜谒。”
第五安虽然有所猜测,到底拿不准是不是张信给朱棣报信,便认为此时不宜多说。张信口中轻描淡写,但听到第五安之言后心中已是十分翻腾,是以闲聊片刻便与第五安相辞,只约改日再聚。
第五安与静女换处吃了午食,却再无闲逛心思。想着道衍多半会到燕王府,便与静女向燕王府返回。
行至王府后巷,正遇卢余率着十余军卒迎面而来。
卢余瞧着第五安二人,先惊后喜,指着第五安嚷道:“兄弟们,就是他!快快将其拿下……..切莫伤了那女子。”
此十数军卒正属燕王府八百甲士之列,既能被朱棣千方百计留存府中,自是忠勇之士。内心颇为反感卢余这等纨绔子弟的不良行径,但无奈于他的父亲是指挥使。
听着卢余叫嚷,十数军卒蹭蹭前来。眼中瞟着第五安二人并非凶悍之人,便连刀都没有拔出,只想着赤手将其擒下交差便可。
同是卢余这声叫嚷,第五安听着却是极喜。如果真有人给朱棣报信的话,当然就不用自己闹出动静来。但问题是自己并不能肯定这报信之人是不是张信,所以还是要抓住眼前的机会。
一门心思,两手准备。
念头及此,第五安不待军卒近身便主动掠上前去,左冲右突,眨眼便将十余军卒掀翻在地。
众军卒不防如此结果,诧异之下却又生出战意,纷纷起身拔刀,向第五安猛扑过来。
值此,军卒身后十数步远的院门内出来两人,第五安瞟着衣衫甲胄似不是普通之人,心中忽有决策,内气凝于掌间,向着十数军卒一掌拍去。
此掌看似无奇,甚至地面石板上的尘屑落叶亦纹丝不动。而众军卒却感觉身前像是涌来一道无形的海浪,不由自主地身形一滞,紧接着踉跄后退,竟无人一止得往脚步。
卢余在军卒身后尚有数步之距离,见军卒突然后退,以为其心虚胆怯,心中盛怒,抬腿便向着最后一名军卒屁股踢去。足尖尚触及军卒,便感觉到身前突然涌来一股冲击,当即腿下一软后仰倒地。
与此同时,十数军卒终是稳不住身形,纷纷后仰倒地。不巧最后一名军卒手中长刀斜划,正好刺中卢余大腿。
卢余何曾吃得这般痛楚,当即哇的一声惨叫。军卒骇然回头,见自己长刀刺中卢余,心中亦有些惊惧。
却在此时,刚从门内出来的一人指着第五安厉喝道:“放肆!你乃何人,竟敢在燕王府外行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