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由吗?原谅吗?
荆长宁微微沉眉。
“你应当知晓,我本可以不告诉你的。”她说道。“可是,装一个男人真的很累,我想,这个世上最能理解我的,应该就是你了,所以我便忍不住告诉你了,况且,我不想欺骗你的感情。”
文逸目光定定,固执道:“这不是理由。”
荆长宁抬了抬眉:“你当真想知道?”
文逸点头。
荆长宁沉默片刻,说道:“其实憋了很久,也很想找个人说说,或许,你是个不错的选择。”
说罢,荆长宁望着文逸露出明媚的一笑。
笑意明媚,即便知晓面前的是个女孩子,文逸心间还是颤了颤。
这张脸,真的很让她心动。
荆长宁很自来熟地在宫殿里寻了个地方坐下,轻整青衫,话音低微,缓缓诉来。
“这是一个有些悲伤的故事,也是一个很长的故事。”她微笑着。
文逸安静地凑到荆长宁身边,轻轻坐下,然后认真地听着。
“或许,应当从十一年前说起。”荆长宁轻声道,“不知道,现在还有多少人,记得十一年前毁在林国铁骑之下的楚国。”
文逸心中一惊,很多压抑在心头的思量随着荆长宁的话猛然沉浮。
“我和你说过,我有个哥哥。”荆长宁目光惘然,“他就是十一年死于车裂之刑的楚国世子,楚长安。”
“当初,五万若敖军死于登月谷,当初,林国毁约,楚国沦落战火里烧了七天七夜……”
身侧,那个女孩子的话音清淡,像是娓娓道来一个平淡的故事。
文逸的心狠狠地颤了颤。
“你是……当年的楚国公主?”她转头,目光用力地看着荆长宁。
荆长宁顿住话音,点头。
“这就是我的故事,那么,你原谅我吗?”她问道。
文逸望着荆长宁认真的神情,心里像是被烈火灼烧过一般,有种钝钝地痛。
她的身影很单薄,可是她背负了那么多那么多……
文逸重重点头:“我原谅你。”
荆长宁释然一笑,伸出小指轻轻对着文逸勾了勾:“那这算是我们之间共同的小秘密。”
文逸恍惚了片刻,这样很具有小女儿情态的动作,让她不禁有些失神。
荆长宁又晃了晃手,文逸才反应过来。
两只手指轻勾在一起,两颗心紧紧地贴近了。
文逸望着荆长宁带着顽泼的笑容,心头晃着涟漪。
“那你想怎么做?”她问道。“你女扮男装以圣谷弟子的身份回来,是想要做些什么?”
荆长宁轻声一笑。
“当然是,光明正大地毁了林国。”她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掌心,随着指节一寸寸收紧。“我要他们,血债血偿。”
一种凛冽之感扑面而来。
文逸想了想。
“让我帮你如何?”她问道。
荆长宁转头望向文逸:“你要帮我?”
文逸毫不犹豫地点头:“你帮了我那么多,我当然要帮你。”
荆长宁微笑道:“我帮你是我自愿,更何况,林国很大,这潭水也远比以想象的要深得多,你何必牵扯进来?”
“因为帮你也是在帮我自己。”文逸说道,“算是,我和你换,用我不需要不想要的东西,换成你最需要的东西。”
荆长宁眉心微敛:“你想做些什么?”
文逸拉起荆长宁的手,交叠再自己的掌心之中。两双手的温度很快叠加在一起。
“长宁,你娶了我如何?”她说道。
……
“你……”
“你娶了我,我就可以恢复女儿身,堂堂正正地活在阳光之下,而你,就是整个文国的驸马,要知道,文国虽然衰败,但它有着其他六国都无法比拟的一个优势,其他六国皆因三百年前文王的分封而起,所以无论如何,文国只要不亡,它就有号令天下的能力,它代表着天子,代表着最正统的王权,它占据着天下大义!”
荆长宁怔怔地望着文逸。
文逸嘻嘻一笑。
“长宁,我把大义给你,你把自由给我,如何?”她轻声道。
大义,那是个虚无缥缈的词,自由,也是个空荡的许诺。
但荆长宁懂文逸的意思,她不是在说笑。
如果她娶了文逸,文王退位,她便是文国的王夫,她掌控着整个文国最巅峰的权力,还有整个天下的大义。
林国再强,但只要文国还在,林国就是谋逆,只要他日有足够的力量,她可以光明正大堂堂正正地挥师北上,血耻,复仇。
“我会耽误你,婚事,终究是一个束缚。”荆长宁道,“还有,若是他日我输了,文国也会和我一起,步楚国的后尘。”
楚国的后尘,是亡国。
文逸撇了撇嘴:“婚事?就像当初和丹雪那家伙说得一样,这样的婚事很有意思,它不是束缚,而是另一种自由。”她顿了顿,“至于文国,日后,文国和林国的对立必然会走到你死我活的地步,我把你绑在文国的船上,反倒是我占了便宜。”
文逸嘻嘻一笑:“怎样?你娶了我,这真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买卖,很划算的。”
荆长宁望着文逸认真的神情。
“好啊。”她说道。
……
“什么!郎君要娶文逸?!”难得南宫落月清淡的神色被打破,“这是怎么一回事?!”
荆长宁屈起手托腮。
“对啊。”她嗯声道,“不出意外的话,明日文王就会向诸国颁下诏令,令行天下。共贺公子逸的大婚之礼。”
南宫落月沉默片刻。
“那……是你娶她,还是她娶你……”
“当然是我娶她啦!”荆长宁点头道。
……
诏令一共六份,每一份都是喜庆的大红颜色,烫金的祥云瑞鹤栩栩如生。
——邀诸王共赴文国,贺文国公子逸与圣谷弟子荆长宁百年之好。
文逸眨着眼睛看着文王将玉玺就这么按了上去。
七国之盟,贺她和长宁的婚礼,如投石入水,这天下局势,想必真正开始了一番动荡。
“怎么?不开心吗?”文王望着发呆的文逸。
文逸笑了笑:“怎么会?只是父王就不用解释一句,我的女儿身吗?这样的诏令,很容易让天下人误解的。”
文王笑了笑。
“所谓的误解,自然需要逸儿自己去解释。毕竟,你需要学习独当一面。”
文逸点了点头。
“我会做得很好。”她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