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株由天地与日月精华孕育而生的一株灵芝草。我与同族的灵芝不一样,他们繁殖在老树上,或深山老林里,而我,则生长在悬崖峭壁里。
起初,我很担心自己一个不小心被狂风吹到崖底,从此粉身碎骨。待我长成碗盆那么大的时候,我的根基深深地扎入山崖的石缝里,自此风吹雨打都不怕,而且还免去被凡人摘取之后做成药材的危险。
而生在树上的同族们,就比较悲催了。一个男子爬上了树,一个用力就把它连根拔起,隔着大老远,我还能听到它凄厉的痛呼声。
当然了,也有些修炼了五百年的,虽然尚未变做人身,但还是能略施法术,把那采药的凡人给弄到树下去,使他摘不到自己。
有一天,一个同族的姐妹修为满千年,终于化作一个身材曼妙的美人,于是她欢天喜地地跑到悬崖上来跟我显摆,我心中既是讨厌又是不服气,心想我要快些修炼,成人时一定比她漂亮!
于是,我每日承受了大量的雨露,夜间也不睡觉,拼命地吸收月光的流露出来的精华。
功夫不负有心人,修为很快便有了八百年,只差二百年就能化作人身了,我为此暗暗窃喜。
“师父,您看那儿有一株灵芝!它在吐纳天地灵气的样子好可爱。”
一个年轻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我抬眼一看,却是一个童子,身后,还有一个黑衣飘飘的高大男子。
“黑衣飘飘”这个成语从脑中划过,我的小身板抖了一下,从来只听过白衣飘飘,却未听说过黑衣飘飘,他……不会是鬼怪吧?
于是我看着他的目光带上了惊恐。
“咦,师父您看,这小灵芝在怕咱们呢!”童子惊奇地指着我,可他那师父一脸寡淡分明没什么兴趣,直到小童说:“师父,它在看你诶!”
这下,那男子回过头来,那眼神冰寒得能让人冻结成冰。我的身子抖得更厉害了,好吓人的黑鬼!
“你怕本君?”他忽然迈开长腿,向我走来,蹲下身,立在悬崖的壁角,伸出白皙洁莹的修长手掌,缓缓地握住我的柄身。
我呆了一下,而后使劲地挣扎,脸涨得通红,一句话不由从口中吐出:“放开你的手!”
而后,他冰寒的眸子如冰山化开了一样,弥漫起一股笑意,“八百年修为的精灵便能开口说话,造化不错。”
我诧异他能一眼就看出我的修为,可他冰凉的手还碰着我的敏感之地,是以我便急了,张口就咬住他白皙的手背。
他不紧不慢地收回手去,轻轻揉着被咬红的手,淡淡地说:“没教养的。”
“你才没教养!”我呲牙,反唇相讥,“没爹妈教养的恶鬼!竟然碰我的……肚脐……”最后两个字,我小声吐出。
尽管声量小,却还是被这个修为显然很深的鬼怪听了去。有那么一瞬,我看到他的耳根子悄悄红了。
他离开的时候,他手指一弹,一道红光便朝我射来,我大惊,一时无法躲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抹红光穿入我的冠盖。
一股气体在胸口里涌动,我惊恐地问:“这是做什么!”
“不识好歹的灵芝精!”他身边的童子骂了我一声,委屈兮兮地说:“师父渡了两百年的修为给你呢,还敢凶巴巴地对待师父!我平时要十年的修为他都不肯给我……”
那童子话说了一半,就被他横了一个冷眼,当即就住了口,垂着头跟着回去了。
虽然,我想不通这个人为何平白无故地就把修为给了我,但心底对他那点惊惧和反感却渐渐消弭了。
直到某一日,我又对这个人讨厌起来。
那天,我终于化作人形,高兴地飞到千月湖畔,想借着湖水看看自己的模样,这一看,更令我心花怒放,水中照映出一个秀色天成的姑娘,菱唇不点而红,柳眉不描而黛,肤光赛雪,美不可言。
欢喜之余,我脱去衣衫,便跳入千月湖,在水中游荡起来。
当我忽然听到一个脚步声往这边来时,我惊得蹿了起来,恰巧这时,男子那清冷的眸子便望了过来。
这一刻,脸色瞬间爆红!
“你……你给我转过身去!”然后快速从岸上抓起衣裳,往头上套。
谁知他面色平静,不仅没有避嫌,还异常淡定地说了一句:“真是蠢笨,不知用法术做结界么?”
我呆了一下,竟然没想到。随即,我便捏了个诀,眼前便出现一个大大的屏风来,阻挡去了他的身影。我的心脏咚咚地跳得极快,手忙脚乱地穿戴整齐。
这时,剑声从耳边呼啸而来,一个身着蓝袍的年轻男子飞跃而来,长剑直指那黑衣男子,“没想到司命星君竟会做偷窥女子洗澡这种丑事!”
我心中惊讶,万没想到他竟会是天宫十位上神中的司命星君!
他定定站在那里,不避不闪,当蓝衣男子的剑距离他的脸庞仅有五寸时,他不紧不慢地伸出两指,轻轻地夹住锋利的剑身。
蓝衣男子见状,不由拼尽全力地将剑加深地刺入。
“钟天王,凡事莫要冲动,方可立于不败之地。”
他淡淡的一句话,却让蓝衣男子松了手。而他这一句,却让我在往后的三千年里,奉为修身准则。
“姑娘,他可轻薄了你?”蓝衣男子走到我跟前来,关切询问。
这人生得丰神俊朗,浓黑的剑眉斜飞入鬓,看着他,不知怎的,眼睛就不敢乱瞟,忙垂下眼帘说:“没有,只是……误会一场罢了。”
男子松了口气,转头看向司命天君,“陛下命我来寻你,你还不快去?”
待他走后,蓝衣男子跟我说,他叫钟炎烈,在天宫当值的一个小将。
我自然是不信的,敢用那样的语气跟司命星君这样的上神说话,身份必然不小。
钟炎烈为人风趣,侃侃而谈地跟我讲起了天宫各位神仙的怪癖,引得我欢笑声声。
于是,就这么结识了他,意外而欢喜的。
元宵节时,人间热闹非凡。
钟炎烈拉着我闯荡在层层人群中。大街上张灯结彩,绚烂的光芒照耀在他如刀削一般立体的侧脸上,看得我心跳如鼓,他握着我的手,宽厚干燥的,很是温暖。
他变出几个铜板,到摆摊小贩那里买了两个面具,分别戴在他和我的脸上。
我瞧着他脸上带着的青色鬼面,觉得很是好玩,于是便将一个粉红色的兔子面具套在自己的脸上。
“不如你我来玩个游戏,我们换上一身新衣裳,混迹在人群里,倘若你能从中认出我来,我便满足你一个愿望如何?”
我歪着头想了想,答应了。
“但如果是我赢了,你便需要答应我一件事……”说这话的时候,他眸光幽深地望着我。
我也答应了。
钟炎烈摸摸我的头,“莫要使用法力哦。”
说完,他迅速冲入人流。
我身子一转,瞬间变换了一身行头,唯一不变的,就是那粉红色的兔子面具了。
街上行人极多,戴面具互相追赶的男女也多。于是我不断地拨开人群,绕到前面去。
当我看到一个身形修长的男子站在摊前看一个老人家做糖人时,我只觉得他身上有种熟悉感。
一个小男娃持着冰糖葫芦风一样地跑了过来,不小心撞到了他,于是,他转过身,我看到他戴着青色的鬼面具。
我眼睛一亮,奔过去,一把抱住他的腰,嘴里喊道:“我就知道是你了钟炎烈!”
他戴着面具,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他的身板似乎有一瞬的僵硬。
许久,也不见他有动作,我心下疑惑,仰头,却望进他寂静无波的眼。
几乎是下意识的,我赶紧松手,对他连连道歉。
真是有够窘的,竟然认错了人,还抱住了他。脸上热度不散,我尴尬地想要退开,不想他伸手一拉,将我按在边缘的一堵墙上。
淡淡的冷梅香气扑面而来,他的脸与我相贴,尽管彼此都罩着面具。我忽然有些不合时宜地想,若没戴面具的话,此刻定然是与他肌肤相亲了……
怔了一会子,我问:“你这是干什么?”
他默了一瞬,清润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抱歉。”说罢,他退开身子,掉头离去。
我愣愣地瞧着他孤寂的背影,总觉得这人好像在哪见过。
“在看什么?”一个戏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一扭头,就见到一个带着青色鬼面具的男子立在我身后。因着方才认错了人,这回我便用言语试探:“钟炎烈?”
话音刚落,腰身便被他揽住,“你这个傻瓜,怎么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这次,可是我先找你,并认出你……”
听到他刻意拉长的尾句,我便知道,这厮要跟我提要求了。
我懊恼地垂下头,“你想让我答应什……唔!”
他的唇毫无预兆地压了下来,灵舌不顾一切地长驱而入。唇齿纠缠,情意浓得能把人的心化开,最终变成一滩春水,任他嬉戏。
过了许久许久,他才舍得从唇口退出,亲吻我的眉心,说:“我想要你的心,你答应给我吗?”
到底是年少不更事,没听出他言语中的深意,到后来我才知道,他要的只是我的心,仅仅是一颗可以续命的心脏罢了。
自有了那次的亲吻,往后那样的接触便开始频繁起来,甚至,他不再满足仅限于此的亲密。
当他喘息着,将我引入石洞,跟我说:“愿意把你的身心都交给我吗?”
“不愿意。”
他低下头来,用牙齿咬开一个个扣子,“我们双修吧,如此,可促进你的功力呢……”
想到天劫即将到来,深恐自己功力不够,避不过天劫,所以,钟炎烈这句话恰好戳中我的心窝。
不再反抗,有些别扭地问:“当真能增强功力?”
他点头。
当身躯深深纠缠时,我忍不住哭出声:“原来双修是这么痛的,我才不要和你一起!给我滚开……”
他不理,依旧埋在深处不肯离开。
不曾想到,那夜过后,第二日天劫便下来了。
身子酸痛不已,我强忍着不适,四处躲避天雷,在那光线强烈的闪电劈下来时,钟炎烈朝我扑来——
天劫成功避过,只是他受了严重的创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