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命星君变了,白了头,冷了心。所有仙人都看在眼里,看着我的目光都透着悲悯。
鲛人的血泪带来的效用果然不能小觑。
他既是不承认我与他的那桩婚事,所以自那之后,大家识趣地没有提起,就当那场偷龙转凤的婚事,不曾发生过。
帝君望着我,目光不悲不喜,“玉儿,你可后悔救他?”
我摇头,“我既不喜爱他,为何会后悔?”我后悔的,不是他不爱我,而是伤了另一颗真挚纯净的心。
帝君说:“玉儿只需记住,这世间万事,都是一种磨练,日后,你必会明白。”
在天宫,总是与宁俢狭路相逢,而每次的相遇,我便会发现他一天比一天冷漠。
起初,他还愿意回答我的话,随后,一问不答。最后,他看着我的眼神里,便没有了任何感情,恨没有,怨没有,连厌憎也没有了。
他仅当我是个陌路人。
穿过百花齐放的云阶时,我恰恰看到了他。而他目不斜视,从我面前走过。
我喊住他:“星君。”
他只是堪堪地顿步,连一句话也不愿开口。
即便他的眼睛没有看我,我还是对他微笑着说:“星君的袍角勾住了一片叶子。”
宁俢微微侧脸,“上仙细心。”
这话听着,绝不是褒义的。他长指一弹,将那片叶子挥得远远的。我怔怔地看着,好像他挥走的不是一片叶子,而是我那颗说不清,道不明的心。
正思忖着,不料他突然回头,破天荒地对我说道:“本君正欲前往兜率宫,上仙可愿陪本君一起去?”
心中不可抑制地涌出了欢喜,几乎不用想的,我脱口道:“自是愿意!”
话落,心底深处有个声音讥讽地说:你还说你不在意他的冷漠,是因为你不喜爱他。现在,不过是一句话,你想都不用想,就答应跟他走。
你可想过,他若要害你呢?
心脏一刺,他会害我?不,他是那样清冷不近人情的上神,他虽不喜我,但他也不会害我。
可是,事实说明,我果然太天真。人心本就难测,更何况是,他的心比石头比玄铁还要冷硬。
兜率宫是太上老君的宫殿。我不知宁修来兜率宫所谓何事,不过他定然是知道我与老君颇有点交情,是以才让我陪他来的吧。
进入殿门时,老君正托着放大镜,在案上研究着乾坤图。见我和宁俢一前一后地进来,不仅讶异地挑了挑白花花的长眉。想来他也是感到奇怪,自从宁俢魂归后,对我的态度势如水火,而今,竟然能看到我与他成双出入,实在是惊奇得紧。
我自然是看出他的想法的,不由开口:“老君,是司命星君有事找你,我只是……路过便跟进来的。”
老君瞅瞅我,眼神意味深长。
“太上老君,能否借一步说话?”宁修敛眉,说。
老君望了望我,似乎有些顾虑。
我知他担心没人看管正殿,是以我说:“放心,本上仙就在这替你守着,你尽管离去吧。”
“那敢情好,多谢上仙了。”他笑眯眯地,而后引着宁俢进了内阁。
我也不知他们在里面谈什么,无聊地走到老君的八卦炉,看着那两个小道童乖巧地坐在炉前用芭蕉扇不紧不慢地扇风点火。
我正想搭话几句,忽然,屋顶上射出三道红光,两名道童毫无防备地被伤到,惊叫一声,便倒在地上。
我看得心惊,正欲去探探他们的脉象,红色的光线如毒针一样,四面八方地向我击来。
我将手指竖在眉心,默念仙诀,设了个透明的屏障,将攻击而来的利器全部挡了回去。
那利器不止不休的,没完没了地朝我攻来,我全心全意地应付着,忽略了正殿里的其他珍稀之物。
当利器停止攻击时,我收了法,出了屏障,这时猛然发现,殿内的宝物被搬了空!
我按捺住惊慌,四处巡视着,却没发现任何蛛丝马迹。恰巧,这时老君和宁俢从内阁走出,乍一看到空荡荡的正殿,顿时大惊失色!
“本尊的紫金红葫芦!里面的长生药!还有芭蕉扇、照妖镜啊——”随后,看到昏倒在地上的两个童子,又喊了起来,“是谁偷了本尊的宝物,伤了本尊的炼丹童子!”
我无措起来,刚要跟他解释,宁俢清冷的一眼如电光一样指向了我,“老君,本君与你说过,防人之心不可无。”
他轻飘飘的一句,瞬间将我心中坚固巍峨的城墙,悉数击垮……
电光火石之间,我恍然。
他今日无故邀我同来兜率宫,也许就是借我降低老君的防心,以顺利盗宝后,将罪责推脱与我罢。
我抬头看他,忍着满腔的怒意和痛意,说:“星君认为,本上仙身为帝君之女,有必要偷了老君的宝物么?”
也许,他就是断定我不会揭发他,所以敢这般有恃无恐,“那么上仙能否解释一番,你既守着正殿,为何宝物还会失窃?若不是你,还会是谁?”
是啊,宝物在我的眼皮底下失窃,若不是我偷的,还会是谁?盗贼没看到,自然是无所对证。
我不明白他为何要做这等偷盗这事,也不懂他的心为何可以这么狠毒,可以借我之名,冠我之罪。
被人所冤不可怕,可怕的是你明知主谋是谁,却依旧不肯将他供出。
我开始怨恨自己。
深吸口气,我对太上老君深深一揖,“虽然宝物不是我所偷,但归根到底,是我看管不周,以被盗贼钻了空子。老君生气,便罚我吧。”
“本尊知道你是个品性不坏的,自然不会怀疑你。现下,你跟本尊到太微玉清殿吧,玉帝那儿有一面回光镜,想必能在其中找到真相。”
我深深地看了宁俢一眼,见他垂眉敛目,一派严谨清辉,我扬起嘴角,无声地笑了起来。
心上的男子啊,你越来越让我看不懂了,这是我最后一次用情意纵容你,从今往后,你是死是活,成佛成魔,都与我无干。
闭上眼,一滴清泪滚落。我不再留恋地扭头离去,将那最后的情意抛到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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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俢似感应到那不可言说的凝视,他鬼使神差地抬眼,就见到她脸上的泪拆成两行,那眼神里绝然的温柔,猝不及防地刺入了他的内心深处。
他的心忽然抽疼了一下,忙俯身,手撑在墙上,低头一阵干呕。
他这是怎么了呢,他的心不是已经冷硬成石头了吗,为什么还会泛疼呢。他绝不承认,那疼意是为了她!
他的目光一下子又恢复冷漠,直起腰杆,跨出坚定的步伐,淡然离开。
兜率宫失窃一事,很快传遍九重天。
众位仙人暗想是谁如此大胆,一时间猜论不休。
唯有太白金星望着悬浮在半空中的磁盘,见司南转动的速度有异,不禁捋了捋长须,感叹:“魔星降生,天界恐要大乱……”
有耳尖的仙人持着拐杖走来,惊讶又不解地说:“现今魔界的将王未死,怎的又出现一个魔星?”
太白金星摇首,“此魔星非彼魔星,此乃天界之神堕入魔道的征兆。”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于是,个个开始惶恐不安。
而太上老君宝物失窃一事,终于在玉帝那里得了结果。众仙急急赶去围观,然后惊愕地从回光镜里看到一个仙君使用了隐身术,藏在兜率宫的屋檐上,一边攻击着灵玉上仙,一边指挥另一个同伙去搜刮太上老君的宝物。
而后,众仙认出,那两个盗贼,竟是星辰阁的人!
一个不好的预感在诸人心中升起……
这时,忽闻大殿之外传来急切的脚步声,正想回头看看是哪个不懂规矩的仙使,就见到一个身穿银色盔甲的天将进来通报——
“陛下,天牢已沦陷,所有罪犯全部逃狱!”
帝君惊得从高座站起,大怒:“你看管天牢,如此把守不严,该当何罪?!”缓了缓,又问:“可知是何人劫狱?”
那名天将跪在地上,不敢抬头,显然是不知。
“报告——”一个洪亮的嗓音穿入大殿,荡起一阵阵回音。
众仙回首,就见一高大威猛的大将一身狼狈地跨了进来,此人是镇守南天门的威远大将军。
“启禀陛下,数千天牢逃犯强闯禁仙岛,末将无能,抵挡不住,南天门已经失守!”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凌霄宝殿人心惶惶。
帝君扶着突突发疼的额头,立刻下达指挥,“钟天王,朕命你严格彻查此事,两日之内给朕结果!”
“是!”钟炎烈抱拳,领命而去。
然而,在他将将走出殿门时,迎面便撞来一个小仙童。
众仙定睛一看,竟是司命星君座下的弟子观光。
观光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扑跪在玉阶上,红着眼睛说:“帝君,星辰阁失窃,小道的师尊不知所踪!”
几乎在话音落下的同时,帝君沉着脸,命令左右将观光捉拿起来。
观光欲辩解,就见帝君怒拍金桌,道:“四大天王听令,即刻带领六万天兵,寻遍六界也要将司命星君缉拿回天!”
“陛下——”一道苍老的声音在大殿突兀的响起。
旁观已久的太白金星不急不缓地开口:“天宫之神堕入魔道,即是司命星君宁俢,此刻应当在魔界荒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