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臂粗的龙凤还在尽情地燃烧着,纱帐上贴着的喜字红的刺目。
“玉玉,是谁?”好半晌,宁蔻听到自己艰涩的嗓音响起。
楚乐迷茫地看着她,“不就是你吗?”
“是我……?”宁蔻推开他,退后几步,盯着他的眼问:“那你说,我叫什么名字?”
楚乐见她避开自己的触碰,有些不解,“你是灵玉,是阿乐爱的人。”
原来如此。
宁蔻面色灰白,原来他的初恋便是自己的娘亲。
原来他在这一刻,苏醒了被封印着的记忆,也是因为那个所谓的千年天劫。
她从来没想过,历劫也可以是一场伤心欲绝的情劫,可这远比被雷击、大山压顶还要来得让人崩溃。
似乎觉察到她要离开,楚乐心慌了,忙将她抱得紧紧的,嗓子不由带上了哭腔,“玉玉,你别丢下我,你是不是又要抛弃我了?”
宁蔻心中一酸,此刻他已经将自己认作了娘亲。若是一般女子,知他这只是一时的迷乱,只要熬过去就好,便会甘愿地屈身于他。
她宁蔻虽然性子皮了些,但她到底是像娘亲的,不仅面容有七分相像,便是这性子,也是像了个八九分。她使劲挣扎,而后用灵力逼开了他。
“玉玉,别走——”他可怜兮兮地说。
宁蔻站起身,看着床上人恨恨道:“我不是你想的那个人,等你记得我是谁了,再来找我!”
忍着委屈,她转身就要跑出去,忽然腰间一紧,便被人卷了回去,跌在一片光裸的胸膛上。
宁蔻低头,就看见他银色的尾巴缠绕在自己的腰上。
他卷得愈紧,心头便愈是委屈。宁蔻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双手捶打他,双脚踢着他,哽咽着大骂:“你混蛋!”
“玉玉不哭,”瞧见她满脸泪痕,楚乐惊慌地俯身,去亲吻,去舔舐她的泪珠。
不顾她的挣扎,他固执地想要吻干那湿意,不想,他吻着吻着,那抚慰的意味便变了质。
鱼尾缠着她,蹭着她,在听到那声猫叫一样的嘤咛时,身体陡然一热,浑身紧绷起来。
他下意识地变作人腿,翻身将怀中人压在身下。
想来情爱这种事,男子各自都有无师自通的本能,只不过那些个青涩的,过程困难了些,享受不到那深入骨髓的欢乐罢了。
宁蔻因为他的胡蹭乱拱,身躯一颤,好像有电流通过全身,然后传遍四肢百骸。
那酸酸麻麻的触感让她渐渐沉沦。
身上人探寻了许久,仍找不到口子,急得额上满是汗。
他涨红了一张脸,睁着温润水亮的眸子,哑着声音说:“我难受……玉玉,帮我……”
这两人初尝情事,都是些不懂的。沉迷在欲海中的宁蔻,乍听到那个称呼,她的心便又凉了下来,满腔的悲愤让她忍不住想哭。
楚乐手足无措,他想不通这女子怎就变得动不动就哭泣,印象中她的唇角总是噙着一抹冷笑,性子冷傲且不近人情。
他复又低下头去探索,当他碰到一处,看到她剧烈的反应时,他心下一喜,想来就是这了吧。
他覆了上去,沉沉地下压——
那一瞬的疼痛,让宁蔻嘶声叫喊起来,奋力地挣扎。
楚乐压住她,用唇舌将她的声音吞入腹中。
许久后,他软倒在床,宁蔻背对着他,瘦弱的肩细细地抖着,眼泪打湿了枕头。
待察觉身侧之人平缓均匀的呼吸声细细传来时,她下了床,匆忙地穿上衣物后,便跌跌撞撞地跑出门去。
楚乐醒来的时候,床上只有他一人,身旁的位置,余温不再,彻底凉透。
他赤着脚跑出小小的院楼,一路追寻,四处呼喊。
而宁蔻,变作一尾墨鲤,潜藏在庭前的荷花池里,看着那人焦急又悲伤的脸色,听着那一声“玉玉你在哪”,她默不作声,沉到水里去,不让他找到。
她倔强地想,他哪一天没有想起她,她就不会出现。
于是,一个躲避着,一个寻找着。明明都在同一个屋檐下,却是心隔两地。
宁蔻每天怀着期待的心情,来听他日复一日的寻找和呼唤,可她每次都是失望的。
可她还是等着,没有离开。
大约过了两年,他寻找的,还是“玉玉”,这七百三十天里,等待的煎熬,磨去了她本身的棱角,沉淀了她心里的浮躁。于是,她得到了成长,她不再像当初的莽撞,她渐渐有了仙人后裔那种平和淡然的气质。
她终于死了心,从荷花池中起来。恰在这时,有几位白衣仙娥,捧着华服从天边袅袅行来,笑容可掬地给她行了礼,口上道贺:“恭喜仙女安然渡劫,小仙奉帝君之命,请仙女回天。”
宁蔻抿了抿唇,回头深深看了这座温馨的小院一眼,便跟着她们回到天宫。
之后,她也知道了这桩情劫,乃是帝君给予的。
即便再如何平静,宁蔻还是抑不住心中的怒意,气冲冲地往凌霄宝殿去讨理。
当她看到那位端坐在高台上的王者时,她免不得惊讶。
原以为帝君是个威严的老者,或是不苟言笑的中年人,万没想到他竟如此年轻。
钟炎烈见到宁蔻时,心还是瑟缩了一下,她们长得很像。
宁蔻直视着他,努力地平复心绪,让自己的口气不是那么咄咄逼人,“敢问陛下,宁蔻的天劫,是您批下的?”
钟炎烈勾了勾唇角,淡漠地反问:“怎么,受委屈了?”
他这话问得很不客气,让宁蔻退无可退,不能说是,也不能说不是。
见宁蔻咬着唇不说话,他笑了起来,声音发冷。
“不过一个短暂的情劫,就受不住了?可知她当年,受的苦是你的十倍不止!”说到那个人的时候,他就控制不住情绪,“总之,莫要怨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劫难,放平心态即是。”
宁蔻见他这个模样,心中隐约有些了然。
之前,她也是听说过娘亲和爹爹的传闻的,其经历有多坎坷,便是外人看了,也是揪心不已。
如此,宁蔻倒不觉得自己有多委屈了。
她跪了下去,道:“宁蔻感念陛下教诲。”
钟炎烈目光沉沉地注视着她,而后挥了挥手,让她退下。
在她即将走出殿门时,他忽然说道:“冥界有河,名为忘川,饮其水,可忘尽前尘旧事。”
宁蔻猛地回头,眼中是掩不住的喜色。
“多谢陛下指点!”
看着她步履轻快地出了门去,钟炎烈心中一片寂然。
他到底,还是不忍让其他人,像他这样爱而不得,求而无果,最后悔恨终身的罢。
一番的仙君看了,暗暗摇头。望着他萧索的背影,他忍了忍,还是试探地开口:“陛下,老君近来炼就了一颗忘忧丹……”
他话还未说完,钟炎烈突然回首,锐利的目光似箭一样直逼那位仙君,“你认为,朕需要忘忧么?”
仙君语塞,垂下头,不敢与他对视,讪讪道:“陛下英明神武,自不会被琐事困扰,是我多话了。”
钟炎烈冷哼一声,“回光镜修好了么?”
回光镜,乃是帝君随身所属的宝物,可洞悉天下万事。随着新君继任,这回光镜便要砸了重塑,打造为新君的专属之物。
“回陛下,镜子快修好了,顶多半天,司炉那边就会将它完好送来。”
钟炎烈颔首。
约莫到了午后,司炉果真把回光镜送来了。
钟炎烈挥退了殿内的仙人,然后缓缓地拉下红色的布帘,光亮可鉴人的镜面,瞬间散发着万丈金光。
他抬手,宽厚的手掌轻抚着镜面,接着,镜中随着他的心念,回映着一个画面。
红色覆盖了整个房间,龙凤红烛正在垂泪,一抹火光在桌上跳动着。
床榻上,坐着贵气逼人的女子。
男子捏着她的下巴,以一种打量货物的姿态,审视着她:“郡主长得这般,何怕嫁不到好夫婿,为何就偏偏要嫁我?”
抚摸她的脸颊,又继续讥讽地说道:“为了嫁我,郡主真是不择手段!”
钟炎烈的心颤了颤,眼眶酸胀得他忍不住闭上了眼,这就是那三世红尘里的他,混账又自以为是的他。
他施了法,设了一个结界,使得殿门外的人不能入内。
然后,他平躺在榻上,任由意识脱离躯体,钻进了回光镜。
意识入了镜中男子的脑海里。
近距离地凝视着眼前人,他骤然倾身,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
心砰砰直跳,那是失而复得的惊喜和激动。
唐见玉疑惑地瞧着他,不明白刚才还冷言冷语的男人,怎的突然就变得这般……
他深邃的眼里是浓得化不开的深情。
她心一跳,问:“夫君怎么了?”
钟炎烈紧紧地拥着她,沉默不言。两人在床上相拥而坐。
门外等了许久都没听见动静的老妈子,顿时敲了敲门,清了清喉咙说:“将军,夜深了,您和夫人该早点歇了。”
钟炎烈镇定地应了声,然后弹指灭了烛火,抱着她入了床帐。
他没有和她行洞房之礼,仅是拥着她娇软的身躯入怀,闭着眼,细细地回味着重逢的这一刻。
他已经太久太久没有这样与她亲密接触了。
见玉窝在他的怀里,暗想他奇异的变化。忽的,心念一动——
他不会是被附魂了吧?
幼时,她曾见过父王在府里养了些身怀异术的奇人。那时候她心里好奇,便频频去偷看,有一次,不小心瞧见了他们在治一个被脏东西附身了的家丁……
想到这,她心里惊怕,强迫着自己冷静,然后伸手,从鬓上抽出一支蝴蝶金钗,在黑暗中,举手便刺上他的胸膛。
他痛苦地闷哼一声。
见玉惊疑不已,低头一看,就见自己莹白的手臂,沾染上了温热的血迹。
她慌慌忙忙地去点灯。
然后看见他胸膛上插着自己的蝴蝶金钗,而那钗子,插的位置,正中心脏……
她惊得面色发白!
万没想到,手一偏,就刺入他的心脏。
听闻,被附身的人,只要用金属器物刺入皮肉,流了些血后,便能驱走脏东西。
看着她惶恐的脸,钟炎烈绽起一抹笑,柔声说:“莫怕,我……不怪你。”
他确实不怪她的,他只怪命运太不公。
千方百计妄图回到当年挽救他的爱情,可到底逃不过宿命,他终还是不能和她一起共赴白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