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串,两串,三串……一锭,两锭,三锭……”诊所打烊之后,夏候晴把刀币,银锭,金粒子清点好分开放在木箱子里,然后打开那卷竹简,用小刻刀在上面记上帐,再拿块破瓦片蹲在地上划拉。
秋水基脱下浅蓝色的长褂,手撑着膝盖看夏候晴在地上不停的画着奇怪的符号,看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问:“夏夏,你在画什么?”
夏候晴丢掉瓦片,指着地上跟秋水基说:“我算过了,诊所开了三个月,总收入除去进药材这些必要的开支,还剩下一些,我把剩下的分成四部分,一部分是我俩的伙食费,一部分用来还给福伯福婶,当是利息,剩下的本金咱们迟点再还,还剩下的两部分,我想着买一间宅子,房子这东西总是保值的,哪天我俩不在这里呆了,还可以转卖出去——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我就是想着老是住人家的房子不大好。”
秋水基欣慰的摸摸她的头,“你也终于发现这个了,在别人的屋檐下,终归是不大方便的。”
秋水基的这个觉悟同样的让夏候晴十分惊讶,“抽水机你藏得还真是深,一点迹象都没露出来,我还以为你住别人的房子住得很开心呢。”
“屁!你没见我天天睡在诊所里?”
夏候晴的行动能力十分强,第二天就找好房子了——其实也就是元子安宅子斜对面的一间三房一院的小宅子,原来的主人家是对五十多岁的老夫妇和一个二十岁左右的跛脚儿子,跛脚儿子每天就在家里磨豆浆做豆腐,老两口负责把豆浆豆腐豆干挑到市场的摊位上卖,本来日子过得还可以的,一个月前从前线传来噩耗,他们的大儿子二儿子双双英勇牺牲,送灵队已经把灵柩护送往他们的户籍地去。传消息的通讯兵是半夜把信送过来的,大娘乍一听这个噩耗,一口气没上来,昏死了过去,三更半夜的所有医馆诊所都不开门,跛脚的儿子情急之下来撞元子安的大门,正好那天夏候晴没歇在诊所里,闻讯出来救了老大娘一命。
老俩口悲伤过度,再也无心经营豆腐档,收拾了一下,一家三口回乡料理两个儿子的后事,把房子托给一个信得过的老乡转卖掉,夏候晴当初无意中听到这消息时便上了心,她也看过那房子,虽然不是很大,但布局四四正正规规矩矩的感觉十分舒服,一进门就是一个不大的院子,一条回廊,三间厢房。
她打听了一下价钱,因为是匆忙出售,也不是很贵,所以很干脆的给了定金。
给完定金夏候晴回诊所整理了一下财务才发现,这三个月的生意虽然非常火爆,两个人也累死累活,但进帐却不是十分理想,因为秋水基行走江湖久了,耳根子软,为人又豪气仗义,别人夸他两句或哭几句穷,他就十分豪爽的给人免诊金还贴药。以致夏候晴想买宅子也只能拿出不到一成的首付。
夏候晴十分惭愧的拿出四海钱庄的汇票给老夫妇的老乡,“真不好意思,我们现在就只有这么多,剩下的余款我每月会定时的存到四海钱庄里,然后麻烦你再把汇票交给他们。”
那个老乡是个大嗓门的五十多岁的妇人,她接过汇票用肥厚的手掌拍了几下夏候晴的肩膀,大声说:“没关系!这京城谁不知道你们兄妹俩医术高明心地善良医德高尚,诊金药钱都比别人便宜,来钱自然没有那些黑心医馆那么快,没事!慢慢给!我那老乡两夫妻也知道你们的为人,把宅子卖给你他们还跟我说感到十分荣幸!”
夏候晴被她手掌的力度拍得栽进地里生生矮了两公分,本来有些不悦的,不过后来的那顶高帽子来得十分及时,戴得她心里十分舒服,夏候晴非常谦逊的说:“哪里哪里,医者父母心,救死扶伤,是我们应该做的事。”
就这样,夏候晴华丽丽的成为房奴大军中的一员。
是夜,夏候晴依旧给元子安铺好床,点燃熏蚊香后,正想退出去,正在油灯下看书卷的元子安出声叫住了她,“听说,你买了宅子在外面?”
谁?是谁?谁的消息这么灵通?
夏候晴猛的瞪大眼晴——她昨天晚上才跟秋水基说想买房,今天下午才交割房子,整个事情就她、秋水基、大嗓门大娘三个人知道,元子安到底从哪里收到的消息?
元子安像是没发现她的疑惑,认真的对她说:“是不是我最近来得比较频繁,让你感觉到烦了才搬出去的?要是这样,我会控制一下我来的次数。”
这两个月元子安来得的确是十分频繁,以前是一两个月都不来一次的,现在却基本上是两天来一次,而且总是在万籁俱寂的深夜时分才过来,福志远那厮一过来就找房间睡觉去了,而服侍元子安的任务,就落到了夏候晴这个白吃白住了几个月的住客头上。
可能是两人相处得久就熟悉了,元子安对她的态度越来越随和,随和得让夏候晴有种两人的关系已经往前进了一大步的错觉,可她又清楚的感觉到得到,元子安的随和中又带着明显的距离感。
对于感情这种事,夏候晴是典型的语言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让她分析评论,她会说得条理清晰头头是道,但让她真刀实枪的去实践,她又无从下手。
夏候晴抓抓头发,有些为难的开口,“也不是烦你,我发誓,我绝对不是烦你,只是觉得,升米恩,斗米仇,帮人要适度,接受别人帮助的人也要适度,要不然因为还不起变成仇人就不好了……”
元子安嘴角带笑的向她跨进一步,“你的意思是,你是怕还不起才搬出去的?”
夏候晴看着那张十分对她胃口的脸,瞳孔有变成桃心的趋势,咽了口唾沫,艰难的说:“也不全是这样,如果可以,我情愿一辈子都还不清给你——啊!我说的是什么话……哎,我的意思是说,我们兄妹俩跟你非亲非故的,一直沾你便宜总不是太好……我们迟早都是要买的,其实,也不是很远,就斜对门嘛,你以后过来,我还是可以给你按摩完头部后再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