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楚下了飞机,打车去预定的酒店,浴室洗了个澡,洗去一路风尘,出来的时候,换上了一件棉质衬衣和一条破洞牛仔,穿着一双平底的帆布鞋,一身清爽地走出了来。
她在街边拦了一辆出租车,出租车师傅忍不住透过后视镜打量她。
虽然脂粉未施,不过这姑娘,长得是真的俊,眉清目秀的,很耐看。
拉到一位美女,师傅兴致不错,笑问道:“姑娘,去哪啊?”
“鹿山。”
“是来旅游的吧?”师傅将车缓缓启动上路:“鹿山风景很好啊,不过你一个小姑娘也要注意安全,我就把你放在旅游集散中心吧,你在那里买票然后乘专门的观光巴士进山,很方便。”
楚楚很有礼貌地听健谈的司机吧啦完了之后,才说道:“我不是去旅游,麻烦你把我送到鹿山精神病院。”
“噢。”
司机沉默了一路。
精神病院位于鹿山山脚,空气清新,环境宜人,远远地能眺望到连绵的苍翠群山。
楚楚提着营养品和水果走了进去,到前台登记之后,有专门的护士带她去病房,用钥匙打开了房间门。
她在门口踟蹰着站了一会儿,并没有立刻进去,护士回头看了看她,说道:“病人最近状态还算不错,情绪比较稳定。”
楚楚轻轻点了点头,深呼吸,鼓起勇气推开了房间门。
阳光透过落地窗大片地洒进屋内,将房间照得通透明亮,正中间的病床上坐着一个女人,她穿着蓝白格子的病号服,低着头,嘴里模糊不清地咕哝着什么。
她容颜依旧美丽,却带了岁月的沧桑,修长如葱的手指尖抚摸着自己的长发。
楚楚走进房间,在她的床边坐了下来,而她浑然不觉。
“妈。”她轻轻唤了她一声:“我来看你了。”
楚云袖这才似有所知觉,怔怔地抬起头来,看向楚楚,喃喃:“你是谁?”
“我是楚楚啊。”楚楚摸了摸楚云袖凌乱的长发,有些心疼,拿起床头柜上的小梳子,给楚云袖梳头。
“妈妈,在这边过得好吗?”
楚云袖重新低下了头,不理她,一个人自顾自地开始唱了起来。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病房外面传来了有女人不满的骂声:“唱唱唱,整天唱,吵死了!”
楚云袖充耳不闻,指尖翘起了兰花,伸到楚楚面前,嘴里喃着《牡丹亭》唱词,嘴角勾起了笑意。
楚楚温柔地握住了她的手,轻轻放下来。
楚云袖的长发中夹杂着白丝,她将长发分成几缕,给楚云袖梳了一个大大的麻花辫侧在耳边。
楚云袖冲她傻傻地笑。
“楚楚,明天我就要嫁入乔家,当乔家的正牌少奶奶,你啊,就要变成乔家名正言顺的小姐了,高兴吗?”
楚楚温柔地替她理着头发,一言不发,楚云袖又自顾自地翘着兰花指唱了起来。
楚楚陪楚云袖坐了会儿,正如医生所说的,她的状态好了很多,当然,也仅仅只是相比于过去那种癫狂的状态。
楚云袖是在三年前因为欠了债被赌场的人抓去恐吓之后,神经开始变得不正常,但这并不是她发疯的主要原因,仅仅只是一个导火索而已。
楚楚还记得,那是在大一下学期的暑假,本来她报名了学院的一个野外写生的夏令营,在山林里呆了不过两天的时间,医院打电话给她,说她的父母出了车祸。
她紧着一颗心,乘坐最近的航班匆匆赶回家,在医院得到噩耗,经过好几个小时的手术,依旧没能挽救乔言商的生命,幸而楚云袖只受了一点皮外伤,没有什么大碍,否则她就真的就要在短短一天之内成为孤儿了!
然而,这仅仅只是不幸的开始,乔言商后事刚刚办完,乔家二老就要赶楚云袖出家门,说楚云袖只不过是儿子的情妇,根本没有资格住在乔家,乔言商的家产,她更是想都别想!
那时候楚楚才知道,楚云袖和乔言商根本没有领取结婚证!乔言商当时因为担心父母年事已高,为这件事情受刺激,所以仅仅只是把楚云袖接到家里来,却没有给她一个名分。
否则以乔家父母的强烈反对的态度,怎么可能这样轻易同意两个人在一起,楚云袖可是直接导致他们的儿媳妇自杀身亡的罪魁祸首啊!要是他们结婚了,还会涉及一系列的家产的问题,而乔言商的产业,是二老辛辛苦苦开创打拼下来事业,绝对不会允许楚云袖这样一个不要脸的小三染指分毫!
楚云袖的打算,是先进了乔家的门,日后等二老驾鹤西去,她再跟乔言商补办结婚证,这也是乔言商给她的承诺,但谁能想到,意外来得这般突然!
乔琛在高中毕业以后就去参军入伍,这次回来奔丧,部队只准了一周的假,所以参加完葬礼之后,他像个大男孩似的哭着回了部队,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爷爷奶奶默不作声地,酝酿了一台大戏。
就在乔琛离开家的当天晚上,乔家二老带了人到乔家的大宅将楚云袖的行李和所有用品全部扔了出去,同时也将母女俩赶出家门。
当时楚楚就陪在楚云袖身边,看着那些保镖一样的男人将妈妈还有自己的衣服和用品全部抬出来扔在大宅外的马路边。而楚云袖像泼妇骂街似的,用她那尖锐的嗓音,毫不示弱地冲屋里叫骂,咿咿呀呀的调儿,内容却不堪入耳。
“你们两个老不死的!就算把我楚云袖赶走!乔楚也是乔言商的亲女儿!遗产也有我的一半!”
“我陪了你儿子这么多年,临到头来,你们乔家就是这样对我的,乔言商在天之灵也死不瞑目!”
“我诅咒你们全家人都不得好死!”
......
楚云袖越骂越过分,楚楚觉得丢脸至极,她默不作声地将地上的行李箱扶起来,然后将散乱的衣服捡起来装进箱子里,又给搬家公司打了电话,半个小时后搬家公司的车驶了过来,楚楚拽着楚云袖上了车。
她沉默地坐在车里,透过车窗看着渐渐远去的乔家大宅,忽而回想起多年以前,乔言商将楚云袖接到乔家大宅的时候,也是这样的一个夜晚,无星,无月,周遭是那样的寂静,生怕秋虫也为之惊动,为之笑话。
她就这样静悄悄地来了,走的时候,却闹了个沸反盈天,好不热闹。
楚云袖余怒未平,告诉楚楚不要担心,妈妈一定会为她争取到她应得的东西。
楚楚不知道什么是她应得的,什么不是,但她知道,乔家的家产是两位老人辛苦一辈子积累下来的,跟她没有半点关系,她不会去抢夺别人的东西,那样拿到手里也会安心。
两位老人苦心绸缪的都是他们唯一的孙子,想把所有的都留给乔琛,楚楚才不会跟乔琛抢东西呢!
楚云袖知道乔言商是大孝子,却并不知道乔言商的产业其实全部都归在两个老人的名下,乔言商本身财产并不算多,一整个暑假,楚云袖都在跟律师打交道。
而楚楚全然没有理会这件事,她把自己关在小出租屋里,潜心练习绘画,她知道,只有自己强大起来,才能够保护自己,保护重要的人,她不愿意依靠别人,更不愿意掠夺别人的东西来满足自己。
暑假陆川因为要跟着老师做课题,没有办法回来,不过他答应,下学期一定抽空回来看她,楚楚怕他分心,并没有把家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他。偶尔乔琛会有电话从部队打过来,告诉楚楚不要担心,他会和爷爷奶奶交涉,不叫她吃亏。
楚楚说没有关系,你是我哥哥。
比起什么遗产家产,乔琛这一个大哥,对于她而言才是最重要的。
楚楚不知道乔琛跟他的爷爷奶奶是怎么说的,但是她知道好像最后官司也没有打成,毕竟乔家二老也是要脸面的,再加上乔琛对他们的影响,楚云袖最后是拿到了很大一笔钱,至于数目到底有多少,楚楚不得而知。
但是就在十一月份,楚楚的生活费,彻底断掉了。
楚云袖没有按时给她打钱过来。
楚楚用前一个月还剩下的几百块坚持了一周,结果楚云袖却直接来了学校,告诉楚楚她被黑|社|会的人威胁了,想在她这里避一避风头。她来的时候很落魄,随身只带了几件换洗的衣服,连午饭都没来得及吃,楚楚带她去食堂吃了饭,再三追问下,楚云袖才老实交代,她一直在赌|博,乔家给的那一点安家费,全耗进去了。
“楚楚,妈真的都是为了你啊!”楚云袖抓着她的衣袖:“乔家没良心,乔言商是个软蛋,家里产业全被他爹妈掌控着,他们有本事请最好的律师,这场官司我们打不赢,妈没用,只能给你争取到这么多钱,本来想着,赌一把,能赢笔大的,将来给你当嫁妆,可是...”
可是这笔巨额的所谓的“分给楚楚的遗产”,都叫她输了个精光。
楚楚并不相信楚云袖都是为了她着想才去赌博,她知道被赶出乔家之后她心情一直不好,很放纵自己,整天纸醉金迷,她以前从不沾赌,去赌场肯定都是被有心人骗去的。
楚楚跟楚云袖的关系一直很微妙,楚楚其实心里也知道,这么多年,楚云袖一直把她当成嫁入豪门的砝码。小时候她就不怎么喜欢她,因为她不是男孩子,在重男轻女的乔家二老那里讨不到半点好处,但是怎么说,她都是乔言商的亲女儿,再不讨喜欢,也是亲的。
楚楚很难对母亲有什么特别深刻的感情,但是同样不可能没有感情,毕竟是从小抚养她长大的母亲,她时常骂她,但也关心过她。楚云袖拿到这笔遗产之后,她就没管她怎样去挥霍,管不了,也不想管。
此时此刻,楚云袖涕泗横陈很是狼狈,食堂里不少同学都在打量着她们。
“妈,钱没了就算了。”楚楚只能好言安抚楚云袖:“以后我们靠自己,也能生活得很好。”
“楚楚,妈妈以后就都靠你了!”楚云袖突然用力抓着她的手肘,宛如抓着救命稻草似的:“妈妈全靠你了!”
楚楚那时候并不知道楚云袖这话什么意思,直到要债的人找上门来,楚楚才明白,楚云袖欠了钱,欠了很大一笔钱!
这笔钱,楚楚还不了,楚云袖更加还不了。
赌场请了专门要债的人,三天两头去楚云袖的出租房里堵她,在她的墙上画大字,甚至说要将她的女儿卖去夜总会赚钱还债...当然这些都是威胁的话,法治社会,就算是要债也不敢真的对楚楚做什么。
楚云袖的神经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时时刻刻都能濒临崩溃,歇斯底里。要债的人找她,她就只能找楚楚,那段时间,楚楚也被逼得很紧张,楚云袖断掉了她的生活费,她当然也不可能去乔家张口要钱,所以只能自己在学校兼职打工赚点钱,申请学校的助学贷款和助学金。
但是这些钱也只够她养活自己,顺带养活楚云袖,仅仅满足温饱,还是每天吃食堂的那种,她哪里有钱给楚云袖还债。
可是要债的人不依不饶,每天要么去出租屋堵楚云袖,要么去学校找楚楚,将她们的生活搞得一团糟。
楚楚甚至被迫去地下通道给人画像赚钱,就像那些在通道里卖艺唱歌的人一样,凭借自己的一技之长,能赚比校园兼职更多一点的小钱。
也是在这里,她遇到了一个人。
简湛。
作者有话要说:我男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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