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翩翩,紫衣男子手持扇子立于桃花树下,仰望着夜空。
瀑布般的长发,银黑相间,被夜间的微风吹起,肆意地飘扬。男子眉间一点淡紫,宛若樱花瓣,衬托着男子妖孽般的脸庞,用妩媚这个词形容他,一点也不为过。
越丘的夜空,繁星点点,浩瀚无边,而北方的那颗星星,越发明亮,让周边星星变得暗淡无光。
男子名为青扇,越丘曾经的第一谋士,文武全才,惯用武器便是手中的这把扇子。
青扇盯着北方那颗星星,叹了口气,对身后的人道:“期限还是到了。”
身后男子的脸庞隐匿在夜色中,让人看不清,他接道:“该来的便会来,二十三年前,你不是已知晓会有今日吗?”
青扇低下头,出神地看着手中的扇子,似喃喃自语:“当年,她以命换命,救我性命,赠我这把桃花扇,让我将来帮她把这把扇子物归原主。她说,她欠那个人一句对不起。”
“为了这个承诺,你已隐居了十年。”
“当初她为那个人,等了三十年,我见她时,她已料到自己大限将至,所以她舍了自己的性命救我,她测天命一生,总归还是把命还给了苍天。”
“纳兰穆…你替我护她五年。”
青扇转头侧目看着黑夜中的男子,几根银丝掠过他的脸庞,慵懒至极,轻笑道:“如今我已有弟子,再不打算收徒,我只为完成她的遗愿,物归原主后,纳兰穆的一切再不与我相干。”
“你明知她是来拜师的。”
“那又如何?想拜入我门下之人,何其之多。”
“真不收她?”
“二公子,即便是你父皇来此,我亦不会再收徒。”
夜色中的男子胸有成竹道:“青扇老头,你我打个赌如何?”
“整个越丘,敢唤我老头的,也就只有你了。怎么个赌法?”
“我赌你定会收纳兰穆为徒,十壶陈年好酒。”
听见有酒,青扇眼睛一亮,道:“十壶陈年好酒就那么到手了。”
“那么这赌,你是打还是不打?”
“打,白送的怎么不打?如果我输了,我便答应你守护她五年!”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男子笑了,笑声里尽是阴谋得逞的味道。
青扇忽地心生警觉,有一种上了贼船的感觉,面上却还是维持一贯的慵懒,道:“二公子,你在算计我什么?”
青扇现年已经四十有三,脸上却毫无岁月留下的痕迹,不知他的人,都以为他是年轻的公子。青扇未归隐山林时,因他的才情相貌,不知迷倒了多少家姑娘,明里暗里要嫁与他的人十个手指都数不过来。不过,他至今依旧单身,似无娶妻可能。
男子转身离去,边走边不在意地说:“她与她,本是同根。”
青扇拿扇子的手一抖,双眸满是不可置信。
这段对话,还是多年后师父告诉我的。
而此时,我正坐在前往越丘的马车上,本想骑马前行,但施墨说我是刚册封的郡主,骑马离开国都未免有些招摇,待马车到中叶镇时,再换马匹前行。
此次一起前往越丘的,除了我和施墨外,还有安陆和施墨的小厮离子。
离子在外驾车,我与施墨、安陆坐于车内。
离开越丘前,我特地梳洗了下自己,顺带将头发盘起,扮了男装,这使得我身上的血腥味淡了很多,也让安陆能够忍受与我在同一个空间里。安陆确是传言中的越丘的神医,但与本人相处之后,我深刻觉得,传言大部分都是以讹传讹,真真不可信。想安陆一名医者,竟然晕血,就连闻到血腥味都让他不住地憋眉,所以前几日初见我时,他一直与我保持两米的距离。
我一直以为,所谓神医,应本着济世救人的心里,对这个世界充满深深的爱意。但安陆绝对不是,他或许开朗,或许善于活跃气氛,或许医术高明,但骨子里肯定是一个冷血绝情之人,瑕疵必报,惹到他的人完全没有任何好下场。比如那次,我们在路边小憩,几个土匪冲出来拔刀对着我们,要求我们交出值钱东西。安陆本在闭目养神,听见他们说话也未有反应,许是见他一脸文弱,又不把土匪放在眼里,土匪头子率先针对了他。最后不出意外的,土匪们倒在了他的毒针下,喔,安陆使得一手好银针,对付讨厌的人便会在银针上淬点毒。
不过,从国都前往中叶镇这几日,也亏有安陆的幽默,才让我的心情没那么抑郁。
若只有我与施墨两人,就他那清冷的性子,我想我可能会继续陷入对北冥国君的愤恨中不可自拔。
很快,我们到达了中叶镇,这中叶镇,是碧巧惨死之地,是我初见柳烨之地,也是我与纳兰贺被迫分散之地。不知,纳兰贺是否还在中叶镇内,他是否有在找我?
中叶镇一如上次所见般繁华,还是那条街,人群拥挤前仆后继。见着前方黑压压的人群,施墨皱眉,道:“今晚不住了,找个地方买几匹马就上路。”
安陆却爱与施墨唱反调,甚爱做些让别人跳脚之事,他说:“墨兄,过了这中叶镇,接下来十几天可都要风餐露宿了,我俩大男人不要紧,纳兰穆一个姑娘家哪里受得了。”
我愣住,怎么莫名其妙扯到我身上,有洁癖的人分明是安陆。
这时,施墨冷哼一声,竟下了马车往人群中走去,离子见着,二话不说跟了上去。
安陆一脸贼笑,对着我道:“纳兰穆,你看施墨这吞了屎一般的表情,是不是很逗?”
我用眼角瞄了安陆一眼,未置一词,起身下了马车。
安陆气急,碎碎念道:“你作甚不理我,难道我不帅吗?我不就是说你爱干净吗……虽然我知道你也没有那么爱干净,否则刚见你那会怎会那般邋遢,但我也是夸你啊。不过不是我说你,你一个姑娘家,还是要保持干净,年纪轻轻就染上不爱干净的陋习,将来怎么嫁出去喔……喂,你别走那么快,等等我啊。”
望见人群投来好奇的目光,我只想找个地洞钻下去,像安陆这般泼妇骂街碎碎念的姿势,真白费了他清秀的长相。
许是也感受到了人群投来的目光,安陆瞬间敛了情绪,伪装起翩翩公子来。
施墨说,今晚我们住在云阁,中叶镇最繁华昂贵的客栈。
路过中叶客栈时,我特地进去寻了掌柜的,问他是否记得我,是否记得纳兰贺。于是我知道了我离开中叶之后,纳兰贺领着紫颜在客栈等我,几日未见我归来,离开时给店家留了张‘越丘见’的字条。
这字,是纳兰贺的没错。
纳兰贺啊纳兰贺,你这心也太宽了,寻不见我为何不回国都找我,如果你回了国都…如今将军府还会是这般吗?
我知道,会的,纳兰贺回去,不过是再多一具尸体。
突然很庆幸,庆幸他选择去越丘,而不是归程。
唯一不放心的,便是他身边的紫颜。但愿,他能察觉得到紫颜的别有用心。
出了中叶客栈,施墨独自在外边等我,未见安陆与小厮离子的身影,我问道:“他们人呢?”
“先去了,安陆酒瘾犯了,云阁的酒是出了名的。”
我应了声,与他并肩往云阁走去。
忽地他问我:“你刚才,进去找纳兰贺?”
我讶异,脱口而出道:“你怎么知道?”
他依旧面无表情,却轻声道:“我听见你对纳兰贺的形容,想着应该是他。”
我想想,也是,施墨既已知晓我是当日的兰穆,自然也知晓当日的兰贺便是纳兰贺。
见我点点头,施墨不再深问,话锋一转,道:“明日记得从云阁带两壶好酒,青扇馋北冥的梅子酒已经很久了。”
我疑惑:“越丘没有梅子酒吗?”
“有,但是不同地方酿出的酒有不同的味道。”
我喔了声,表示知晓了,之后一路无话。
到云阁时,安陆已有些微醺,瞧见我和施墨双双到来,打了个酒嗝,道:“怎么这样慢,一个人喝酒好无趣,”然后伸手指了指在一旁站着的离子,继续道“这离子,死活不肯跟我喝,说是要等墨兄,离子你说,你是不是有断袖之癖,否则怎地如此粘着你的主子。”
这安陆,还真是逮着机会就不放过。只见施墨的脸越发阴沉,有种风雨欲来的趋势。
听到安陆的指控,离子哭丧着脸,道:“安公子,您就放过奴才吧,您又不是不知奴才不擅饮酒,要是奴才喝醉了,谁来给您倒酒啊。”
安陆罢了罢手,道:“我不要你了,墨兄,一起喝几杯。”
施墨扭头便走,脚步未曾停下。
施墨走后,安陆看向我,我连忙摇手,作势要走,却听他道:“哼,小姑娘家,看你也不会喝,走吧走吧,让你压抑死算了,不就人生那点破事吗。”
然后当晚,我与安陆双双醉倒在了酒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