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见日近山峦,金光挥洒,群山环抱中,有了聚落,时下炊烟袅袅。三人喜出望外。
应天甫遥指前方,笑道:“可去投宿了。”继续前行。
道贴山壁,山路弯转,一人身着玄色斗篷,似一团黑雾,现形当道。
三人勒住马缰,行止不前。
应天甫仔细打量,那人斗篷披挂全身,翻帽已遮住面目容,隐没容貌,面孔处空洞深邃,只觉阴森可怖。
他朗声问道:“前面又是哪里的朋友,为何截住去路?”
那人发出阴沉的笑声,声音沙哑,是以故意隐藏身份,问道:“我是谁,你不用管了,你是武当派首席弟子——应天甫?”
应天甫回道:“正是在下。”
“好!”话音未落,身形鬼魅,已飘到应天甫跟前。
三人坐骑受惊,按捺不住。
眼前,一道黑影闪过。三马发作悲鸣,侧翻撞在地上,口吐血沫,动弹不得。
应天甫幸得反应在先,施展轻功,飘然落地。
应涴沦也是及时反应,拖拽项堂,翻身落立当地。
这人的武功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应天甫不容多想,当即命道:“涴沦,速速带走你师弟。”
那黑袍客又冷笑道:“走得掉吗?”
应涴沦按捺住自己惶恐不安的情绪,自我安定一番,说:“前辈武功已入化境,我们自然跑不了。”
那黑袍客笑道:“既然知道,不妨看看此番较量。”
“跟谁较量?”项堂也插言。
“自然是武当首席大弟子——应天甫。”
应涴沦道:“既是挑战较量,就该以真面目示人,如此隐藏身份。恐怕前辈另有目的。”
项堂听了这话,很为敏感,当即说道:“洗月剑,我们给你。你也不必自报家门了。只求放我一条生路。”
那人笑了,道:“剑,我自然会拿;人,我也一定要杀。”
“你想杀了我们,何必啰嗦。来得明白点。反正我们今天决计活不成,可否让咱们做群明白鬼。”应涴沦说道。
“死人知道那么多有意义吗?”
此时此刻,应天甫心情郁愤。这人是要他们死,又不给个明白痛快。
这三波袭击他们的人,一波比一波厉害难缠,前两次还算有惊无险,这回遇见高手,看已是在劫难逃了。
应天甫喝问:“阁下到底要怎样?”
那人笑了笑,说:“自然是杀了你”
言毕,跨步方立,掌风生起,曲臂向应天甫一展,呼啸而出,即化掌为拳。
这一记攻势较方才缓和许多,但应天甫仍不敢怠慢,“太极混元功”运成,以太极拳“揽雀尾”应对,将他掌风吸附,然后再顺势卸力。
应天甫惊呼:“这是少林长拳的打法。”
黑袍客哼笑不语。
应天甫再仔细想想:这武林各门派相互切磋,流露出来一两招被别派学去,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单凭这一招就断定他是少林寺的人,恐怕也不成。
只有内功家数是不传之秘,各派习练的功法,是为根基也略有不同。应天甫老成持重,不好好较量一番,绝不会妄下断论。
两人进而再拆三五招,应天甫探得那黑袍客使得也不过全是少林的路数。拳脚之下,无不透出一股劲猛厚实。
要知道少林的武功,本就以稳实刚重著称,而武当派却是以阴制阳,以柔克刚。两派一个坐落豫西,一个坐落鄂北,是相交之地,故多有武学交流。
自有太极功夫以来,加之南北少林争执少林正宗起了内讧,武当与少林多番领教,略显优势。
应涴沦旁观已久,也不能结论,但不得不想到:如今南北少林都尊嵩山少林寺方丈住持方缘大师为少林领袖,内忧一除,是否就开始齐心对外,欲夺回武林第一门派的昔日风光。
可再一想:僧门释家子弟,向来以慈悲为怀,就算六根不能全都清净——执念点好胜之心,也不会扬言要取别人性命。
父亲与那人再过上数十招,武功门道都变了,这会转阳向阴,又以武当的绵柔劲力。
这人总不会是自己门派隐蔽多年的叛徒,可太师父本也就只有三个弟子,除父亲之外,就是死去的项寻熠和现今留守在武当的三师叔——宁无极。太师父早有决定,百年之后接替掌门位置也是这位三师叔。剩下的武当弟子皆是父亲的弟子,被逐出或背叛师门也无一人。
应涴沦敢断定他,也不会是武当门人。
过后一番比试,相交已有百余招,那路数更是五花八门,参杂尽了、能叫上名字的各门各派招式。
他到底是师承何门?应涴沦实在难以猜测。过后再回想他的言行举止,说过的话,喃喃道:“既要追讨宝剑,又要杀人……”反复忖度,突然茅塞顿开。
应涴沦突然惊呼:“赖家碧华庄!”
项堂忙问:“你说他是碧华庄的人。”
应涴沦分析讲道:“赖家宣称洗月剑藏有碧华庄百年绝学,抛出宝剑来掀起腥风血雨,如果不真正玄藏秘籍,恐怕一朝被破译,被所得之人发现是个骗局,更会引来麻烦。因此他决定抛出洗月剑后,一旦窥视武林大乱,他们再似此人一样,神秘出现,趁乱截夺洗月宝剑,‘完璧归赵’也好。”
此话入了正在较量的应天甫、黑袍客之耳,黑袍客即刻收手退舍。
应天甫也罢了手,当下对应涴沦道:“一个人再怎么掩饰,但因为长年累月的苦练本门武功,终究自家功底的痕迹难以抹去。”
言毕,他又对黑袍客抱拳还礼,说道:“阁下一来就施展的少林武功,确有扎实的根底,是经过一番刻苦习练的。然而接下来从我派的武功开始,就不自觉的暴露峨嵋派‘云山绵海功’的根底。”
“峨嵋派?”应涴沦惊诧万分。
“不错,云山绵海功是现今峨嵋的基础内功,以绵劲刚韧兼得,合武当、少林两派内功之所长。”
应涴沦忖度后,说道:“新继位的赖密庄主,正是峨嵋派掌门天星革的弟子。”
应天甫摇了摇头,说:“赖密庄主毕竟只是天掌门的记名弟子,不过受其点拨罢了。两百年前,赖家收罗天下武功,融贯一门,早已有了自己练武的门路。你太师父常年带我一同走访碧华庄,我与庄中各人皆有过切磋,他们的武功家数,我也是了然的。”
那人听后,仰身大笑,夸道:“不愧是武当派首席大弟子,果真颇有见识。”
应天甫双眉不展,面上愁云密布,对应涴沦讲道:“峨嵋派其实历史悠久,其追根溯源,创立早在我武当与少林之前。但千百年来,因蜀道艰难,武功难以源远流长。随着赖家的碧华庄在四川坐落这两百年间,每次武林大会几乎皆在川中举办,峨嵋派才算真正在中原武林中崭露头角。”
过后才问道那黑袍客:“因此,我想请阁下着实相告,您到底是峨嵋派何人,可否通晓名讳。”
黑袍客回道:“我好像又不在现在峨嵋派、你所知晓的人物之列。”似以对自己峨嵋派身份不置可否。
项堂看了看应天甫,在看着应涴沦,略有些惶恐不安,他回想起:
幼年人生,抢夺洗月剑还只是五岳盟。自出山以后,武林中的各门各派、江湖上的黑白两道,都开始参与进来。
连峨嵋派、这个当年与赖家约定不参与比武夺剑的、三大宗之一的名门正派都开始打起夺剑的主意来,武当、少林又有什么不可能的。
真是——不敢正面交锋的买凶杀人;敢正面交锋而又不敢暴露真实身份,就蒙面乔装。为达目的,各尽手段。
项堂不禁的警觉起来,他对应天甫父女都开始疑神疑鬼,生了防范之心。
尽管他已经相信,对洗月剑这一种猜测:宝剑里根本没有藏什么武功绝学。但也担心这些别有用心的人为达目的,或明或暗都要加害于他。
只因他已经深深体会了父亲当年告诫“彼若殷勤,必有所图”,而因深谙此言,他就自然成了惊弓之鸟,他看谁都已是图谋不轨之徒了。
他早就陷于自己的沉思中,期间应天甫父女与黑袍客说什么,他都没有再听。
这时回过神来,是因耳畔嗡嗡,声流不断,定神再看时,应天甫已然一面跟黑袍客殊死相搏,一面嚷着让应涴沦带自己走。
应涴沦脸上的镇静似乎不再有了,她平素那种稳沉机敏也随之不见了。
直到应天甫已然中掌,含血喷出,才听应天甫用强硬的口吻说道:“走!我们死不足惜,但受人托付,尽忠其事。你师弟不能死。”
应涴沦再次凝神,看着项堂,与他四目相接,又看着父亲的身影,双目含泪。虽再不情愿,但理智一想,自己不可再进退犹豫。
当即执项堂一手,果敢道句:“我们走罢!”
项堂见她已然神伤,心中不忍。这才明白:师伯、师姐,果真不是自己想的那种人,心中倍感师姐亲切,又深受感动。
他如是想,便反将应涴沦的手,握得紧紧。
应涴沦尚带着项堂急奔,忽感手背一股热烫,不自觉地瞟了一眼项堂。
项堂见得她这会儿泪盼下,吐气如兰,嘴角微翘,似以露出一丝微笑。便觉得师姐的笑,透出一股芳华。他变得痴痴,脚下尚且生风,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注视着师姐。
应涴沦带着项堂跑了一段,方才驻足。她停了下来,也与项堂对视良久,微笑浅露。
这一回,师姐的目光再也不躲闪了,她伸手抚着项堂的面庞,又将项堂本是紧握自己的手提上来,让之抚着自己脸颊。
随之她双目一合,珠泪已然划落,一滴热泪流经项堂抚她脸颊的指间,又流过项堂的这只臂膀,直到项堂胸心处,才发现这滴热泪怎么就变得一点透凉了。
应涴沦微带泣声,但语气又似有满足,柔声细语道:“堂儿,剩下的路,要你自己走了。我不能抛下父亲。”
她果断得放下自己本抚着项堂面庞的手,也将项堂的手挪开,径直朝回头的路去了。
项堂怎又忍心,大声呼叫:“师姐!”本是牵挂她安危,欲从跟随。
却没有料到,眼前一颗星点掠过,项堂本能拔剑相格,过后一声闷响在道旁树桩上,定睛一看才知,乃是一枚梅花镖。
只听应涴沦语气变得冷漠,头也不回,厉声道:“敢跟过来,我会杀了你,绝不诓人!要么就自己好好活着,别辜负了我……”
项堂突然驻足,他只道师姐回去有死无生,但自己身负血海深仇,如今两难过后,当下叹息,只望着师姐回去的身影,呢喃道:“师姐……”
随之与应涴沦背向而去,头也不回。
项堂要独自回到埋剑地方去,他不能辨识方位,只得凭借记忆沿路返回。
走到半路上,心中还是放心不下应涴沦,是想:好不容易遇见一人待自己亲如故,实在不忍再失去她了。
项堂索性把心一横,心想:“死便死吧。若一人孤独活着还有什么意义!”话虽如此,他内心却萌生了对死亡的恐惧。这会儿心理只默默念叨这句给自己打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