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产生另一层恐惧,便是父亲的失踪,或许预示了李继宗已经遇害。
江湖从来被人道之复杂险恶,然而如此这般的复杂险恶,对一个阅历甚微、初出茅庐的小子来说,是一阵阵莫名的恐惧袭上心坎儿。
李云昭多少有点不安,这夜也就失眠了。
直至夜深,月明星稀。即便如此,他将房内点得通明,又将房门,窗户都打了开,是要更加清楚屋外的动静,以免自己也被暗害了。
他向窗外望去,一观这客栈格局,内合四方相围。只见从东面开始,房间灯陆续熄灭。当下觉得蹊跷,想去一探究竟。
他踏起家传的“行云流水”步法,轻盈灵动,沿着自己房间这一并排而走,在最远处的一间房外停了下来,是因听见有人低语的声音。
“你何必杀人,引发骚动。”
另个声音道:“我只是奉了主公的令,为了少主公的安危,不得已而为之。这些人我已经探查清楚,大多都是来打你宝剑的主意。”
这两个声音对于李云昭来说,似曾耳熟,但一时不能想起到底是谁。
房里仍然低语,一个声音道:“陆师傅,承蒙你关照,不然前日中了那小子的‘碎空掌’,我非死即伤。”
李云昭一听此,这才明白房中之人是谁。他小心谨慎,生怕惊动里面人。又实在想知道这些人为什么要乔装成经店商人,到底有什么阴谋诡计。还有一件事,确是他最关心的,就是父亲是否遇害,遭了他们毒手。
正仔细窃听间,突感身后动静。
李云昭没有想到自己格外谨慎,不露声响,居然还是被人察觉了。
他不暇思索,蹬腿就将避开,使得那道突袭落空,但依然背冒冷汗。
谁知还没有待落稳步子,眼前便是一道寒光乍现,又是朝他袭来。
李云昭当即施展“行云流水”步法,及时躲避开了。
星月晨光之下,他已然看清敌人面目,果正是前日那个与自己较劲的少年,不用多想,另一人便是那虬髯大汉。
他心里只想:“难怪他要救这个少年,原来是他的少主人。”思忖间,胸口突然开了一条口子,幸得不深,只伤了皮毛,他赶紧再蹬腿踏地,后跃一丈。
李云昭没有料到是,这个少年竟然也会武功。不怪那日,他不曾畏惧自己。
大汉一招落空,是以作罢,便也不穷追不舍了。倒是那少年乘胜追击,举剑又刺。
李云昭见那少年的宝剑,做工精细,非比寻常,自是锋利;少年的剑法,凌厉狠劲,绝无半点花样,招招都是制敌于死地的招数。
夜里,虽有星月之光,仍然难辨方位,李云昭眼前寒光乍现,横七竖八,皆若电光火石一般,侥幸他步法没有生疏,少年的剑法只伤得他的几道皮表。
但是酣斗之中,那少年仗着利刃,他仍然只能躲闪,没有半点反击的机会。这走廊狭长,难以绕身游斗,又脱身不得。
李云昭正寻机会使用“碎空掌”。
记得师父传授自己“碎空掌”的时候,便对自己说过,一套武功绝学不一定要招式百样,但管制服敌人即可。故而“碎空掌”实则也无多余招式,内功的运用上。
眼下他所对峙的是两个敌人,一个虬髯大汉,就是武功高深莫测的人,他便已经落入下风,何况还有剑法了得的少年。
“碎空掌”的奥义他一时难以掌控。于是,被迫一味退避,实在难以施展拳脚功夫。
这会儿,少年再要追击,已被大汉当场叫住。
少年却认出他来,道:“是你,武功不赖啊,竟然躲过了陆师傅的‘锁喉手’。”
大汉道:“这小子,打人的功夫是陶启的,脚下的功夫却是他老子李继宗的。他老子精于机关术,善用暗器。玉飞蝗的武功,我虽然没有见识过,但如何了得,也是听说过。少主,你可要当心。”
一提及父亲的名讳,李云昭当即就问了:“我爹被你们怎么了?”是以十分关切父亲安危。
大汉突然间诧异,过了片刻,才说道:“噢,原来此刻只你一人。很好,很好。”
李云昭听了此言,这下突然宽了心,这无疑是透露了,父亲的失踪,跟他们俩没有多少关系,尚可能、没有遇害。
但眼下,李云昭却要考虑自己的安危,毕竟窃听到他们的秘密,毕竟自身处于被堵截的状态。
李云昭非常明白,虽有“行云流水”可以保命一时,但自己所具的武功,不仅没有继承师父的衣铂,也没有继承李继宗的暗器功夫。
其实说来,暗器也是峨眉原先武功一绝,然而中原武林讲究正大光明的较量,有多少人对这门绝活,是不齿的。
李云昭也是其中之一,他不知道临危对敌,暗器有时候是非常管用的。
不然当年东南海患,那些东瀛乱波怎会叫中原武林人士,难以应付。他知道那段历史的教训,可少年人就是少年心性,不喜欢的碰都不碰。
少年冷笑道:“他老子不在,看来他此刻是必死无疑了。”
大汉却道:“李继宗常年行走江湖,见闻颇广,他儿子怎么死的,一经查证,便会寻到我们头上。”
少年道:“那就先杀了,再毁尸灭迹。让他无从查证。”
大汉点了点头,似乎正有此意。
李云昭一听,毛骨悚然,心想便己难道今天真就丧命于此了吗?当下正要寻思脱身之计。
大汉又道:“他轻功了得,容易脱身。”
少年“噢”一声,当即跃出走廊,到了楼下房檐上,又跃进走廊,已然站在李云昭身后,拦截其后路。
李云昭看了楼下地面与这道走廊有近三丈高,原来这客栈一共三层,李云昭所居处乃是顶楼。
眼下一人与他争锋相对,一个人截住他的后路,他要保住性命非得赶在两人之前跃出走廊,腾空身子跳下楼去。如此楼层,跳了下去不摔断腿,也极易折伤脚踝,他虽身负轻功,然而临敌之际,他飞身纵跃而下,别人稍有干预,他便气运不均,也易折伤筋骨。
李云昭只好计议一番,虽论轻功他在二人之上,但比起武功,这个少年仗有利刃,犹在自己之上,更别说还有个武功高强的帮手。
李云昭想到此处,已然面露忧虑,觉得自己凶多吉少,在劫难逃了。
少年似乎看出他的心思,便道:“陆师傅不会再出手了,他杀了你也是胜之不武。你不用一门心思想着,怎么逃跑。你的对手是我!”
李云昭先前最忌惮是这陆师傅,这会儿听少年如此说,不免有点暗自庆幸。
突然有了心思去想:这二人是谁,一番交手能活出去,兴许还能在师兄弟面前炫耀一番。
他便说道:“我不与无名之辈交手,都自报家门吧。”
“人都要死了,还要知道这些,有意义?”大汉冷笑道。
“你不是不会出手么?”李云昭开始忌惮起来,面朝大汉,甚为戒备。
“我叫项堂。这位是青山会陆副帮主。”少年冷不丁道出一句来。
“终于肯告诉我真实姓名了。”李云昭回首与之对视间笑道。
青山会的名声,本消糜多年。但是李云昭也有耳闻,因为听说他们的帮主,乃是个不会武功的商人。
一个江湖帮派,带头人却不会武功,确实遭许多武林人士非议。
“难怪江湖第一大帮会,一蹶不振,原来你们是自甘堕落,贩卖了帮主的位子,给富商当牛马。”李云昭一番热嘲冷讽。
陆林荣面沉不乐,厉道:“小子,说话可得注意了。”
项堂劝道:“陆师傅,义父雄略,何必与凡夫俗子道。他反正要死了。”
接着冷冷对李云昭说道:“你要你记住是谁杀了你。以免你到了阴曹地府,向阎王诉哭时,都不知道告谁。”
李云昭这才转过身来,看着项堂,看着他手中那把剑,咧嘴哼笑,说了一句:“好得很。”
项堂也付之一笑。
前代有很多人都是在这样的夜里决战,而如今两个少年对峙,也是在这月明星稀的夜里,也许人生有时欣然的不是,遇上一个脾胃相投的朋友,而是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
毕竟再多的江湖传奇,书中撰尽,也不如自己亲身经历,来得激动人心。
李云昭突然间兴奋了,那畏死苟且的心,也随之没了。只是在想:在山中空学一身武艺,仅是跟几个同门师兄弟切磋比划、点到为止,哪里能真验证自己的武功水平,倒不如这般与人生死对决,自己的江湖历练就此才算真正展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