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鬼被太阳一照就魂飞魄散,那我还需要抓甚么鬼,直接让他们自生自灭得了。”白璃顿了顿,“不过魂魄的确不喜欢阳光,尤其是厉鬼,太阳虽烧不死他们,却也让他们难受的紧。先去忆往客栈过一日罢,等天黑了再出来。”
忆往客栈,生与死的边界。
说其存在竟不在,说其不在却也在。世间没有通往它的路,无影无踪。但是只要心里想要它出现,它便会出现。
人死时有黑夜,自然也有在白天死的。白天太阳烈,鬼魂至阴之气遇见这至阳之气难免会不舒服得紧,所以每每收到这种鬼魂,鬼差们都会带着他们在忆往客栈歇脚,待夜幕降临再上路。
经营这忆往客栈的却是一个小女孩,大约八九岁的年纪。面如桃花,嘴上像是抹了红,肌肤充满光泽,眉和鬓像是画的一般。
小女孩见着白璃和若耶,笑着走了过来,“呦,兄长来了。”声音也如容貌般甜甜的,特别好听
“太阴女说笑,白璃又如何担当得起兄长二字。”
太阴女?这名字好生奇怪。若耶却被女孩可爱的模样吸引移不开视线,正巧对上了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不觉地低头害羞一笑,那女孩竟也朝她抛来一个大笑脸。
“你看上去比我年长,这一声兄长自然叫得。”太阴女笑着说道。
“今日可有甚么酒?”白璃挑眉问道:“上一次的葵酿着实不错,我到现在还记着那味道呢!”
太阴女让他们入座,笑着说起自己新酿了一种果酒,只是没叫人尝过,怕把握不好味道。
白璃听见有新酿自然是开心,忙接话,“太阴女酿的酒谁人说不好,赶紧拿出来让我们尝尝。”
趁太阴女拿酒的空隙,若耶赶紧向白璃打听她的身份,却不承想她竟是个神仙。
太阴女身炼玉子大道法,得道成仙后本着渡人以往生的理念开了这家忆往客栈。
人生数十载一轮回,有生必有死,有死必有生。死是生的结束,也是生的开始。在此生与死的衔接处,为亡魂递上一杯热酒,让他们可以安心上路,也算是功德无量。
得知太阴女神仙的身份,若耶更是对她心驰神往。这可是她第一次见着活着的神仙啊,激动地语无伦次,差点想要给太阴女磕一个响头,好保佑她平平安安。
满满一桌点心硬是没心思吃,光看着眼前的仙女便似有享受龙肝凤般的满足。
太阴女拿着一个五彩琉璃酒壶并两只夜光杯,满满倒上两杯,浓郁的酒香带着果香的味道便已飘满了一室。
她拿起夜光杯递给白璃,“这是丹木酒,我拿峚山丹木的果子酿的,我特别喜欢那果子的味道,只不知拿它酿酒如何?”
白璃接过夜光杯尝了一口,却不料眉头一紧,许久才艰难地将含在口中的酒咽下,“......这酒太甜了。”
若耶也顺便尝了口,口味柔和,蜜香清雅,入口绵甜,味道虽是极好,可正如白璃所说,作为酒确实是太甜了。
眼瞧着别人说她酒不好,神仙到底是神仙,不但没有生气,反而还大笑着说自己这次失误了,那一大坛子酒只能自己硬着头皮喝下了。
时间过得也快,才没坐多久,天就黑了。
临走,太阴女见若耶身上的戾气太重,特意送了她一颗丹药,说是拿昆仑山上的薲草炼制的,对缓解她身上的戾气有些帮助。
若耶千恩万谢地收下了,一路上拿着丹药也不肯舍得吃,这可是位仙女送她的呀,她定要拿个漂亮瓶子将它供起来。
白璃却对她这样的行为嫌弃个不行,她眼前就站个大神仙,虽说是冥界的,可到底也算个人物罢,也没见她对他的东西这般爱护。
这夜,白璃收获颇丰,先后收了无头鬼、残臂鬼、断掌鬼并一些被鬼差遗漏的孤魂野鬼,只不过这些鬼远远不能跟先前那只女厉鬼相提并论,他到底还是不怎么开心,说到了酆都定要和玄泽闹个天翻地覆不可。
他们踏着回酆都的路,夜寂静的很。
忽得眼前出现一个红色的光点,夜雾太浓,若耶也看不清到底是甚么,便让白璃看看,谁知白璃也说不清楚,想着许是鬼火,应该不会有甚么大问题。
只是,随着红点越靠越近,若耶的身子不知怎么地就抖得越来越厉害,那些小鬼更是严重到痛苦地在地上打滚撒泼。
“那到底是甚么东西。”白璃颤抖的声音在夜风中显得异常无力,他将若耶护在身后,拿出几张冥符往前一推,硬生生地在夜雾中劈开一条路,这才看清了那红点的模样。
竟是一颗发着红光在空中飘荡的珠子。
珠子似乎是感觉到了白璃对它的攻击,忽然加快速度朝他们这边飞了过来,白璃见此大叫一声不好,再也顾不得那些小鬼,拉着若耶便跑。
身后传来小鬼凄厉的惨叫声,若耶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那颗珠子瞬间吸得一干二净,吓得她的心猛抽几下。
“那是甚么东西?”若耶喘着粗气问带着她在前狂奔的白璃。
“我也不知道,只是我感觉到它能吸魂魄。”白璃不停地跑着,听声音体力明显是快要到极限了。
珠子越追越紧,眼瞧着离他们还有十几步,若耶一惊慌在地上绊了一脚,连带着白璃一连滚了几个跟头,瞬间眼冒金星。
“我的姑奶奶你.....”话未完全,白璃猛地将若耶一把推开,朝着近在咫尺的珠子连扔几道冥符,只是昔日能使厉鬼魂飞魄散的宝物此刻却如一张普通白纸般毫无用处,白璃震惊之余被珠子的红光一闪震飞数尺之远。
若耶被眼前一幕吓得惊慌失色,身子往后一仰又数连滚了几尺,却也阴差阳错地躲过了珠子的第一波攻击。
珠子移动的速度惊人,一如闪电。瞬间飞至若耶头顶,一阵强烈的红光牢牢地将她罩在了里面。
若耶因红光的照射而头痛欲裂,感觉周围有成千上百只利爪在用力地撕扯着她,马上就要将她四分五裂了。
没顶的痛已将她折磨的披头散发,她撕心裂肺地哀嚎着,心中的无助到了极点。
正当她快要撑不住时,一道白光自半空劈下,红与白的相碰产生出巨大能量,砰地一声将若耶弹到老远,双眼一闭再不知所以然。
白璃右手紧握着散着白光的魂鞭,胸膛此起彼伏。他狠狠一咬牙,魂鞭电光火石般连劈数次,却都被红珠轻松避过。
他吃惊于红珠力量的诡异,哪怕自己已拿出魂鞭也远不是它的对手。他心下越来越寒,数退几步,竟不料珠子此时红光一闪,毫无防备的白璃活生生地被拖进了红光之内。
红光下,白璃像是被一道炽热的天罗地网包围着,再也动弹不得,每一寸肌肤被灼烧一般,痛不可耐。可比这更恐怖的是,那颗珠子似乎是在吸食他的魂魄。
白璃只觉得自己的魂魄正在被一丝一丝地剥离,再过一刻他整个三魂七魄就会被吸噬地一干二净。这破珠子,竟连他白无常的魂魄都敢吸,真是找死。
心下虽骂道,可身子却是痛苦得发抖,绝望逐渐将他整个儿地笼罩。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一道紫光从天而降,直接击中红珠。受到攻击的珠子瞬间暗淡,像是失了力气般掉在地上,咕噜噜滚了几下,微弱的红光一闪一闪,
紧接着,一个身影也从天而降。
红袍如血,黑发如漆,一双孤傲漠冷的眼睛却满载星海。
男子缓步轻移,清风吹拂起他的发,飘飘渺渺,自有一股峰峦云雾般的神秘。
他移至白璃身前顿住,平淡到了极点的声音,“没事罢。”
只闻得一股清幽的淡香,白璃摇头晃脑半日,神智才渐渐恢复了过来,抬眸瞬间却是再一次的丧失了神智。
夜雾浓重不堪,男子却灵亮如月华。只静站在那里,便已然成了这天地中唯一的颜色。
衣袂翩翩美如画,那种道不出绝世风华,竟让身为男子的白璃都不由地心生向往。
然而当白璃的视线落在了男子额间那抹紫色水纹印时,没顶的寒意几乎压得他快喘不过气来,他慌不择路地磕一大头,整个人几乎都是趴在了地上,颤颤巍巍一句,“参见北帝君。”
照君扫了他一眼,见他还还能喘气便也不打算再理他,走到那颗珠子前,用一束光将其拾起,略略看了一眼,忽而浅笑,“诡珠。”
他原先还奇怪,人间何时出了那么大股力量,而他竟然不知道。如今看着手中的诡珠,倒也是消了之前的疑虑。
似乎是觉察到了照君强大的神力,原本噬魂成性的诡珠到了他手里瞬间平静了下来,又变回了那颗通体乌黑毫不起眼的珠子。
照君将它收在袖子里,山崖外,天接云涛,混连晓雾。
他看了一眼雾中的万里晨曦,留了一句,“天亮了,走罢。”只见他身形一闪,瞬间飞走。
而白璃在照君离开许久后都一直保持趴在地上的姿势,第一次见着北帝君,还加上被他身上所带的神威所压,白璃紧张到就根本没听见照君走之前的最后一句。
后来天彻底亮了,白璃听见有人上山,才抬起头偷偷瞧了一眼,却发现北帝君早就不在了。
他心驰荡漾在初见北帝君这事上许久,余光瞥见不远处的那一抹红色,这才想起了被诡珠所伤的若耶。
可怜她若耶,晕倒在一旁那么久,一个压根就没注意到她,另一个虽成日我家姑娘我家姑娘的,日上三竿才想起了她。
待若耶醒来,却发现自己已睡在了自己的床上,仿佛那颗发着红光的珠子,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幕,都不过只是一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