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是啊!我瞧了都觉得疼!”
“亏得受伤的是孙里长,好歹他都有五个儿子了。若是陈冬生断了子孙根……他将来没个子嗣续香火可怎么好?”
“得了吧!陈冬生的两丫头都能嫁人了,他婆娘也没瞧见再怀上,还指望什么香火?”
“说到嫁人,你们说陈家和孙里长家的亲事还能成吗?别亲家不成成仇人?”
“难说喽,谁知道呢?”
招待午饭的时候,孙德望受伤的事成了各个桌上最新的谈资,众人都不很看好,伤了那里,人都晕过去了,还能不落下残疾?
正说着话推杯换盏间,只听远处传来了哭叫声,大丫她娘朝医馆冲将来了,她披头散发,脸上泪痕犹在,手中甚至还‘操’着一把菜刀!
“……天理何在啊?干个闹场的活还落了残疾!仁和堂黑心肠!赔我相公的命来!”
一嗓子吼的,众人都愣了。
大丫她娘哭天抹泪的叫嚣着:“杨子熙!你出来!给我家个说法!否则今儿这事我陈家与你没完!”说完便一屁股坐在地上跺着脚哭道:“哎呀不能活了!家里没指望了!以后连个续香火的人都没了啊,死了都没人上坟头哦……”
招呼客人的杨一出前道:“冬生家的,你家男人……”
“我跟你个下人有什么好说的?让杨子熙那丫头出来!”大丫她娘没等他说完,便哭喊道。
“话可不是这么说,我虽是……”杨一还想辩驳几句,只见大丫她娘也不理睬,站起了便要掀桌子拉扯。
好好的庆功宴热闹的气氛被一搅合,众人都尴尬了。却也没有人多事上前去劝说,香坊村全村人都知道,陈冬生他老婆不是个省油的灯。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几乎所有人都选择了闭口不语。反正大丫她娘冲上来找的是仁和堂的麻烦不是?又不是找他们的麻烦!
那厢杨五已经去了后院,将子暮喊了来。杨子熙在手术中,自然是不能出来的。而子暮虽说才六岁,到底是名正言顺的正经主子。小家伙平日里就气场够足,虽然不怎么搭理人,但从杨一到杨五,谁也不敢小瞧了他去。
大丫她娘见出来的不是杨子熙。而是她那六岁的弟弟,越发得了意。想着小屁孩懂什么?此番定要大闹一场,让仁和堂出出血赔给她家万而八两的才成!她和冬生这十来年是没再生出孩子来,早就对儿子断了指望。但不指望是一回事。被人断了子孙根没希望则是另一回事,总之是不能善罢甘休的!
她打定了主意,刚准备开口撒泼。却被子暮的冷冽的眼神一扫,即将出口的句话瞬间堵回了嘴里。
那张仙童般的小脸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环视着众人就像是在看一群蝼蚁。不知为何。本该是最讨喜最粉嫩的年纪,可只要杨子熙不在场的时候,子暮给人的感觉就总是带着极度的危险,令人心底泛寒,甚至都不敢直视。他淡漠的扫视了一圈。皱起眉头,冲着大丫她娘开口道:“你是谁人?报上名来。”说话的表情就仿佛对面的人是一坨屎。
这可不是青天大老爷公堂问案啊!小少爷!身后的杨一暗暗抹了把汗。
大丫她娘一愣,没顾得上开口,气焰倒是掐的一点不剩了。眼前的小男孩给了她强烈的压迫感,几乎令她无法呼吸。
“我……我……”她不觉言语支吾起来。
小少爷就是牛!光气势就够这些人喝一壶的了!杨一心中点了三十二个赞,忙‘插’空将没说完的话一股脑儿的倒了出来:“冬生家的,莫要急,你家男人没有事!他穿的狮子舞道具够厚,身上只破了点皮,现在正在里面擦‘药’呢。真有事的不是他,是里长孙德望。”
“孙德望?”大丫她娘回过神来,脱口而出道,“孙里长怎么了?”
杨一神情有些扭捏,只含糊道:“出了些小意外,也没大事。”
既然是事不关己,大丫她娘便没处发作了。她红着脸收起来菜刀,寻旁找了个空位坐下,嘴里只逞强道:“我等我家男人出来再说,也不是你们说没事便没事的。”
众人瞧她的神情不免有些诡异起来,复都重新坐下吃起了酒。
子暮见状,不耐烦的冲杨一道:“一句话就能说明白的事,还喊我出来?”说罢也没等杨一解释,甩甩衣袖便里面去了。
杨一:“……”说得容易,若不是少爷您出马,我那句话压根没机会说啊!
却说饭还未吃完,远远的便瞧见司马院长带着书院的人来了。由于早上有讲学,南淮书院的众人便约了中午来观礼的。一群人身穿儒衫,头戴文士帽,风度翩翩、昭华谨然,惊得香坊村人和白石村人凭空矮了几分。
不少人不觉对仁和堂另眼相看起来了。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本朝的文人地位是极其卓越的,自开国后,科举便是选官的唯一标准,文官均比同级的武官高上半级,所以世人皆以读书中举为凤凰滕达的唯一途径。
香坊村和白石村毗邻南淮书院,更是对文人墨客推崇以及,村里唯一读过几年书的孙耀乙就算是没考上南淮书院,那也是年轻一辈中好郎君的不二人选。
真正入南淮书院就读的才子那更是天边‘摸’不着的白云,他们平日里几乎不离开书院范围,吃住娱乐都在里面,要不就直接进淮州城去,南淮书院的学生从未正眼瞧过香坊村或白石村的村民,在他们眼里,村民都是粗鄙的下等人,而村民们也是这么认为的。
就像是两个完全不同的阶层,一个天一个地,泾渭分明。
如今南淮书院的人竟然亲自来参加仁和堂的开业仪式,虽然还不清楚带队的老头是什么身份,但就冲这十多人的架势,两个村的村民们都惊了。
众人纷纷站了起来,将位置让给了刚到的司马院长一行。有眼力见的甚至用袖子擦了又擦凳子,并收拾好残羹冷炙的盘子。仁和堂的人自然也不会怠慢,余嫂直接拿出了早早特意备上的吃食,独摆了两桌,菜‘色’品质都比旁人要好上许多,而平日里嘴巴最坏,最喜欢说三道四的人也不敢抱怨仁和堂待遇不公,在他们看来这才是应该的。
“杨姑娘呢?怎么大喜的日子没见到她?”司马院长倒是十分亲和,礼贤下士的冲杨一问道。
“方才出了点意外,我家小主子正在给人治病,请院长稍待片刻,我进去通禀一声。”杨一压低嗓‘门’道,对于杨子熙亲自手术的事,余嫂已经‘交’代过了,不可随意张扬。
司马院长一愣,笑道:“这么巧?开业当天便能撞见病人?你也别进去了,大夫给人瞧病如何能打断?我们等等就是。正好大家都饿了,我们就不客气了,先吃酒席?”
“这自然好!”杨一忙顺水推舟的道,“若不然我去将小少爷给请来?”
“我看倒是不必了。”司马院长也不嫌弃简陋的长凳,撩袍落座,“子暮到底年岁太小,来了还能陪我个老头喝酒不成?来来来!你给我斟满了,先替你主子干一杯再说。”
对于子暮他是见过的,小家伙长得钟灵俊秀十分得他眼缘,他也曾想问句话考教一番,可每每都被小家伙直接无视。世人讲究尊师重道,他身为南淮书院的院长,从未有人如此不给他面子过,可偏偏对上那小家伙,他却生不了气,或者说心底里不敢生气。最终也只能作罢,想着等子暮入了学,将他‘交’给其他大儒头疼去也就是了。
因此听闻杨一要去喊子暮出来宴客,他便岔开了话题。
听说自己有幸替酒,杨一脸上荣光焕发,虽说是替酒,可既然是司马院长开的口,那也是十分有脸面的事了,在场的诸位村民都十分羡慕的望向他。
他给司马院长及诸位大儒都斟上酒,自己又满满的倒了一大杯,站着敬酒道:“那我就先干为敬了。”说罢一仰头喝了个底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