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宁府本是甘凉道节度使姜廷方的府,他正式称王之后,便改称熙宁。虽在战时不便大兴土木,但也修筑工事,扩充外墙,将城中街道整修一遍。听说姜大帅还有更宏伟的扩建计划,但因中道崩殂,也就耽搁下来。
孟帅进了银宁府,总有一种似是而非的感觉。明明街道布局还很熟悉,但具体到一房一舍,却又天翻地覆了。
远远看到帅府,大门比以前宽阔了不少,但没有富贵之感,反而因为素色装饰,更添了几分肃穆。孟帅和钟少轩到了门前,同时停了下来。
以两人的身手,凡间的门户都是一马平川,但姜府毕竟是当初两人的老板,且合作愉快,两人都觉得不该直接闯门。
不过要正式拜访,又太麻烦了。已经称王的门第,总是有些繁文缛节的。
钟少轩道:“咱们去找岑先生。若能私下打听到父亲下落,也不必去王府了,那样太多事。”
两人转到岑府,岑弈风住的地方倒没变,就是匾额变成了秦相府。他喜好清静,府邸不但偏僻,下人也少。钟少轩先是敲门,只有一耳聋眼花的老仆应门,颠三倒四只说岑相不在,便把大门关上。
因为很熟,钟少轩直接跃过墙头,进了书房。
书房中没人,钟少轩坐下,道:“等一会儿吧。你想喝茶就自己泡了。”
孟帅心道大哥都不客气,我客气什么。便自行拿了茶叶出来泡茶。岑弈风的茶叶不错,两人都是大饱口福。
过了许久,就见岑弈风开门,独自进来,一面走一面揉着太阳穴,显得神色忧虑,一进书房,就见眼前大喇喇坐着两人,吓了一跳,刚提起气来,猛然认出,叫道:“钟老弟?”
钟少轩笑道:“好久不见了,岑先生。”
岑弈风惊异之色敛去,转为大喜,道:“你……啊,还有孟小弟,从大荒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快到里面坐坐喝茶……哟,你们都自己喝上了。”
孟帅不好意思道:“先生您坐。我给您倒一杯去。”
岑弈风笑道:“行。给我倒那个红罐子里的,那是今年的新茶。”说完对钟少轩笑道,“贤弟还是老样子,倒是小孟两年窜高了不少,气质都变了,差点没认出来。”
钟少轩道:“他先天了么,气质自然变了。”
岑弈风一震,长身而起,道:“小……孟帅先天了?那你呢?”
钟少轩道:“我走的那年就先天了,这两年算小有进步吧。”
岑弈风一拍掌,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下可好了,这下可好了。”他连说两句这下可好了,并不只是简单的高兴,似乎还有一种抓住救命稻草的死里逃生的喜悦。
钟少轩也看出来了,不过他还是先问自己的事,道:“岑先生,家严现在在城里么?还是……还是出征了?”
岑弈风道:“这件事说来话长。不过不是出征,最近没有战事,却比战事还叫人焦头烂额。所以我才求到令尊门前。现在令尊在解决这件事,还不知结果。”
钟少轩有些惊讶,道:“什么事要家严解决?他老人家似乎……不大喜欢管事啊。”他顿了一顿,道,“莫不是先天高手的事?”
想来军国大事姜府自能解决,就算不能也轮不到钟不平出面,唯一不同的事钟不平是先天高手,武者之间的事非常人能为,也只有求助于钟不平了。
岑弈风点点头,道:“可不是么。而且这件事非常麻烦。就在数日之前,有一位先天高手找上门来,指名要见我王。他说他叫姜璋。”
钟不平念了一遍姜璋的名字,莫名其妙,孟帅走过来,道:“姜璋?大帅的亲儿子?”
岑弈风讶道:“你知道?”
孟帅道:“多年前曾经听说过。不是说他多年之前送到大荒修炼么?现在回来了?”
岑弈风道:“回来了,而且已经成了先天高手。他一回来就露了一手功夫,挤压全场。”
孟帅心道:原来是这个狗血定时炸弹爆炸了。这是看姜家称王,来捡便宜了吗?不过这个便宜也不好捡吧。毕竟是军阀帅府,以军立世,没有东征西讨的功劳,没有行伍中的威望,只凭血脉是不能服众的。
钟少轩在旁插口道:“您认准了?确实是大帅的血脉?”
岑弈风道:“有八分吧。他有大帅当年送的凭证。只是当年他去大荒的时候还只七岁,是小孩子,我们这些老人都没怎么见过他。我们请大帅唯一在世的血脉姜勤将军前去辨认,勤将军也不能确认。唉,那是勤将军也是小孩子,她哪能记得那么多?他相貌看不出和大帅相像,但他又有证物,若无十分证据,只能承认他是大帅血脉。”
孟帅道:“那他是来认亲,还是争位的?”
岑弈风道:“认亲……也没怎么认,我看他对所有人都淡淡的,对勤将军也是。但争位也没有,他只是质问大帅是怎么死的。”
钟少轩道:“怎么死的?”
岑弈风道:“当然是战死的。大帅和龙城一战,我率后队接应,也目睹了当时情况。那一战确实天崩地裂,日月无光。我接应的时候,已经是战局将近结束。龙城当场战死,大帅身负重伤。我将大帅抢回来,还一路送到熙宁。大帅是在熙宁强打精神安排好后事才走的,虽然意外,但并不仓促。”
钟少轩道:“那姜璋不肯承认?”
岑弈风道:“他不认。他认定是秦王害死的。言之凿凿道,大帅回来之前,伤势有些起色,为什么在府中医治两日,反而殁了?定是当时一直照看大帅的秦王毒死了他。他还在外面大肆宣扬,闹得人心惶惶。”
孟帅道:“这其实还是争位吧?就是手段格外狠准而已。”
岑弈风看了孟帅一眼,道:“若以恶意揣测,确实如此。秦王还是少帅时,就已经在军中颇有威望,这些年大家一向是认定为继承人的。况且他已经继位,那是名正言顺的秦王,岂容他人撼动?若要动他,只能在继承一事上做文章,指责我王得位不正,将大帅的老部下拉到对面去。”
钟少轩皱眉,道:“他如此搅闹,有用么?”
岑弈风道:“没大用,但也麻烦。他在府中质问不出结果,就去城里闹,大肆散播谣言,说秦王害死了大帅。百姓无知,渐渐便信了,甚至有些军官也动摇了。现在城中气氛不好。”
钟少轩道:“此人动摇军心,已经犯了军法,应当拿下了。难道就因为他是大帅亲子,就不能动他了么?”
岑弈风道:“有什么不能动的?就算是大帅亲子,如此居心叵测,也该杀了。只是动不了他。他是先天高手,神出鬼没。没人见过他,但城中却是一日乱过一日。我们这些人千军万马都不惧,却奈何不得先天高手,这才请令尊出面的。”
钟少轩点头,担心道:“那人武功到底如何?家严年事已高,双腿不便,若对上年富力强的先天高手,那可……
岑弈风道:“钟老爷子到了城里听了大概情况,只说了一句我去看看,便独自离开,至今踪影不见。抱歉,钟老弟……我也联系不上他。”
钟少轩点头,道:“既然如此。我便去找他。横竖他并没有离开熙宁城。若遇到那姜璋,我能顺手拿下,便拿下了。”
孟帅道:“我也去。”
岑弈风忙道:“孟贤弟且慢。是这样,这两天我始终觉得秦王身边少了个人,我恐怕那人釜底抽薪,直接行刺秦王。孟贤弟既然到了,能不能先留在秦王身边?王府必有重谢。”
孟帅对重谢没什么想法,不过他不爱见钟不平是真的,钟不平也一定不爱见他。且钟少轩的武功已经脱了大荒的层次,绝无危险,他也没什么可担心的,和钟少轩对视了一眼,道:“也行。那我就去秦王府吧。”
岑弈风喜上眉梢,道:“孟贤弟高义,在下感激不尽。”
当下两人分头行动,钟少轩独自离开,孟帅跟着岑弈风进了王府。
刚进王府,就见一个熟人站在门口迎接他,正是多年以前在沙陀口会过的傅金水,他和当初一样,只是气质略内敛了一些,衣饰变得华贵了,显然升了大官。
傅金水见到孟帅,也是百感交集,道:“多年不见,如今不敢认了。”
孟帅笑道:“无非痴长了两岁,傅将军才是更进一步了。”
傅金水请他入内,道:“秦王受了点伤,慕容姑娘在给他医治,不能相迎,还望见谅。”
孟帅咦了一声,道:“秦王受伤了?是姜璋于的么?”
傅金水露出无奈神色,正要回答,就听有人叫道:“孟帅真的是你?你也回来了?”
只见一个相貌秀丽的少女跑了进来。
孟帅迟疑了一下,便即恍然,站起身笑道:“原来是马姑娘,你平安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