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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三章 剑残人败(1 / 1)

等待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特别是生死边缘的等待,实在令人无法忍受。

阿国努力控制住自己,“柳生十兵卫为什么没有出来?”

“也许他很快就会出来了。”

“出来找你?”

“不是。”无生叹息,“出来找机会逃脱。”

柳生十兵卫从茶楼屋脊掠下,停在街道上,瞧了瞧无生,又瞧了瞧面馆,就缓缓后退着。

他退到无生跟前,“你说的没错,我是在找机会逃脱。”

“你知道杀鱼帝在面馆里?”

“知道。”柳生十兵卫笑了笑,“那也许是个假象,他现在说不定......。”

他的话硬生生顿住,一把小刀忽然从地下伸了出来。

小刀薄而锋利,森寒而发亮。

柳生十兵卫咬牙,面如死灰,抽身掠起,箭一般射向远方。

一个人慢慢爬了出来,脸颊上倦意变得更浓,目光萧索而呆滞,正呆呆凝视着柳生十兵卫离去的方向。

“这人跑的很快。”

无生盯着杀鱼帝手里的小刀,他仿佛很欣赏这把小刀,奇特、神秘而可怕的小刀。

“你不追他了?”

“是的,我不想追了。”

“你累了?不愿找他决斗?”

杀鱼帝不想说话,盯着无生的脸颊,眼角不由轻轻抽动。

“你想找我决斗?”

“我不能找你决斗。”杀鱼帝的目光变得怨毒而萧索,“任何人都可以找我决斗,唯有你不能。”

“为什么?”

“因为我绝不会跟你决斗。”杀鱼帝冷冷笑了笑,笑意奇特而怪异,“我可以替你杀人,替你解决麻烦,但决不能杀你。”

他喘息着凝视手里的小刀,“我也杀不了你。”

无生叹息。

他的话仿佛也带着种无法言表的酸楚、哀伤。

阿国眨了眨眼,笑着说,“你没有把握杀他,所以不愿动手?”

“不是的。”杀鱼帝缓缓抬头凝视柔阳,“我绝不是个怕死的人,也很乐意死在他的枪下。”

“你好像也有苦衷?”

杀鱼帝点头,不语。

“你有什么苦衷?为什么不说出来?”

杀鱼帝不语,他慢慢转过身,慢慢的离去,他看起来那么的疲倦、无力。

阿国的心变得又酸又苦。

无生拉着阿国,走进茶馆,温暖的阳光照进来,没有一丝柔意。

“你进来做什么?”

“见一个不想见的人。”

“什么人?”

“是我。”

一个人掀开后门布帘缓缓走了进来。

枯瘦的脸颊上找不出一块像样的肉,半月形发髻高高挽起,梳理的极为整齐而得体。

一双眼睛显得阴沉而冷酷。

这人赫然是立花宗茂。

立花宗茂轻轻走了进来,笑着凝视无生,“你岂非就不愿见我?”

“是的。”

“你应该见我的,因为你在那古也城。”

“为什么?你想跟我决斗?”

“我也不会跟你决斗的,我的生命绝不会为了决斗而活着。”立花宗茂的目光仿佛已飘向远方,不但遥远,也极为残酷。

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阿国不愿去想,那里绝不是和平、幸福的地方,也绝不会充满温暖、欢乐。

“你的对手是战场,战场上每一个对手都是你最大的欢乐?”

“是的,所以我希望在战场上见到你,而不是在这里见到你。”

“我不会在战场见你的。”

立花宗茂微笑,笑的很酸楚,“为什么?”

“我是决斗者,不是为江山拼搏的死侍。”

“所以很可惜。”立花宗茂惋惜,“我希望在战场上见到你,然后跟你决一雌雄。”

“你并不希望我投靠织田信长?”

立花宗茂点头,“我希望你投靠武田信玄。”

“为什么?”

“三好氏不适合真正武者去投靠,他们也很脆弱。”立花宗茂凝视着无生,“所以我希望你到武田信玄那里,我们迟早有一天能......。”

他的话并没有说完,就被他心里的悲伤所掩盖。

“我理解你了。”

“我知道你一定会理解。”立花宗茂静静的凝视着无生,他的目光同样带着尊敬与佩服之色。

这让阿国想起了本多忠胜,他岂非也是这样的目光?

他们也这样一直的凝视着对方,并没有逃避。

这岂非也是心心相惜?

这种心心相惜与本多忠胜却不同,本多忠胜可以违背德川家康的命令去找无生决斗,而立花宗茂却希望无生能在敌人阵营里出现,然后拼杀。

若是说本多忠胜是武士,那立花宗茂是什么?

那他岂非是真正的武士?

武士是有尊严的?他仿佛并没有,他轻轻将壶里茶水倒进杯中,两个杯子都被倒满。

他端起一杯,又递给无生一杯。

“我知道你绝不喝酒,所以我早就准备了茶水。”

无生接过茶水,盯着立花宗茂,“你早就在这里等我?”

“是的,我早就在等你。”

“你想送我离开这里?”无生凝视着茶水。

茶水的热力温柔而懂人,柔软的烟波徐徐摇曳。

“若不是大军拔营离去,我也许很难找到机会见你一面。”

无生将茶水一饮而尽,“好茶。”

立花宗茂点头,目光中闪动感激与钦佩。

“你为什么不能跟我决斗?”

“我是武士,注定要战死在沙场上,并不是为了个人的乐趣、爱好去决斗。”立花宗茂缓缓垂下头,一双手却握得很紧,“我不是本多忠胜,我是立花宗茂,所以希望能在战场上见到你。”

无生不语。

只是静静的凝视着立花宗茂,盯着他的手。

这人手背上青筋高高耸起,却始终没有触及剑柄。

“所以希望你能理解,我们如有决斗的一天,那一定要在战场上。”

无生点头,“我什么都理解了。”

立花宗茂点头,微笑。

“我理解高桥新秀将我关在笼子里,然后将我送到墓地。”

“我既然不能与你决斗,唯一填补遗憾的法子就是找个对手给你。”立花宗茂的头垂得更低,心里仿佛痛的更深,“我希望你不会那么孤独、寂寞。”

无生理解,无生叹息。

阿国深深哀伤。

“希望阁下能笑纳,理解立花宗茂一番心意。”

无生点头。

立花宗茂微笑,他的剑忽然出鞘,剑尖骤然落到茶杯里,杯中茶水骤然凝结成冰,冰冷、坚硬的寒冰。

剑并未入鞘,一双眼睛却变得明亮而冰冷。

无生的手忽然触及茶杯,他的手紧紧握住茶杯,里面忽然又有了另一种变化。

冰冷、坚硬的寒冰骤然化作浓烟飘散,消失。

里面的茶水竟已不见。

剑入鞘,人肃立。

立花宗茂的目光尊敬、佩服之色更浓,忽然说着,“阁下多珍重。”

他说完就从后面离去。

屋子里安安静静,死寂而沉闷,令人厌恶。

杯中又添新茶。

阿国轻轻将茶壶放下,就凝视着无生,“你一点也不怨他?”

“我为什么要怨他?”

“他替你找了个极为高强的对手,你岂非没有把握取胜?”

“这正是我所希望的。”

阿国笑了笑,“你没有与立花宗茂决斗,是不是很惋惜?”

无生点头。

“他没有跟你决斗,也许也很惋惜。”

“是的。”

阿国揉了揉鼻子,笑了笑,“我有一点不明白。”

“你说说看。”

“立花宗茂没有理由放过你的。”

“为什么?”

“因为我们要去北信浓,去见武田信玄与上杉谦信,你答应足利义辉,阻止他们恶斗。”

“我们过去,阻止的机会并不大。”

阿国不语,等着无生说下去。

“他们恶斗已多年,我们阻止的机会并不大。”

“那我们过去真的只是单单为了救人?”

“也许。”

“那我们依然要过去?”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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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乱葬岗。

大地红如血。

一个人,一口剑,矗立在墓前,新墓。

无生石像般挺立在不远处,空空洞洞的眸子盯着、戳着这个人。

这人紧紧握住剑柄,一双眼睛冰冷、萧索而凄凉。

“你来了。”

“是的,我来了。”

“你很准时,一定不喜欢别人等待。”

“是的,我一向不喜欢让别人等待。”

“很好。”

无生不语,将阿国放开,久久说不出一句话。

阿国勉强挤出一句话,“你还欠我一个愿望,你不能耍赖。”

无生点头。

阿国忽然捂住脸奔向不远处杉树下,紧紧贴着杉树,不愿离开一刻。

“你是西瓜太郎?”

这人忽然转过身,一张脸又圆又大,眼睛细小而浑圆,“我是西瓜太郎。”

无生不语,空空洞洞的眸子盯着、戳着他掌中剑。

握剑的手并未触及剑柄。

“枪神无生?”细小而浑圆的眼睛忽然发出了锐利而阴冷的寒光。

无生点头。

“你的枪是不是杀了很多高手?”

“也许。”

“我的剑也是。”西瓜太郎轻抚着掌中剑,眼角根根皱纹竟已充满了一种无法形容的孤傲之色,“不是高手,我绝不杀。”

“就算是跪在你跟前求你杀,你也不杀?”

“是的,就算是拿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不杀的。”

“你对杀人,看起来很讲究。”

西瓜太郎点头,傲然冷笑,“你若不是枪神无生,我也不会出来。”

剑慢慢从鞘中现出,寒光闪闪,天地间顿时充满了寒意。

他的脸颊上孤傲之色更浓,“你是个不错的对手,所以我一定要好好杀你。”

“你要怎么杀我?”

西瓜太郎凝视着剑尖,冷冷的笑着,他并没有回答这句话,而是说了一句不想干的话。

“你知道我为什么叫西瓜太郎?”

“不知道。”

“我并不是姓西瓜,我的名字叫太郎而已。”他冷冷的笑了笑,又接着说,“西瓜这个姓是信长赐予在下的。”

无生不语。

他不知道西瓜太郎为什么要说这句话,为什么要将自己的秘密说出来,这本没有必要说出来的,可是他偏偏说了出来。

“昔日信长在桶狭间大败今川义元,经过我瓜地,我将田里的瓜全部都送了出去,所以他赐予西瓜一姓。”

无生不语。

他隐隐猜到西瓜太郎想说什么。

“你是不是明白了我想说什么?”西瓜太郎盯着无生手里的枪,冷笑着。

“你是织田信长找来的杀手?”

西瓜太郎点头承认,“所以你若不去北信浓,我......。”

无生叹息,说出了三个死,“请出手。”

这句话说出,无生已到了他跟前,他到西瓜太郎的跟前就缓缓将枪缩回,缩回的很慢很慢。

枪尖鲜血飘零。

一个人,一口剑,骤然惨呼着倒下。

西瓜太郎紧紧握剑,额角冷汗如雨般滑落。

他转过身,就看到了一个人横躺在地上,胸膛血洞飞溅,足足飞溅出一丈远。

“你为什么要救我?”

“我讨厌别人杀我的对手,特别是决斗时的对手。”

“你救了我,我还是会杀你的。”

说到“杀”字的时候,西瓜太郎的剑忽然挥出,剑光一闪,直直刺向无生胸膛。

剑“叮”的断裂。

人骤然落到两丈外,重重的落到地上。

无生握住一截残剑,石像般走了过去,停在他不远处,盯着他另一截残剑,“你的剑断了。”

西瓜太郎喘息着站起,“是的。”

“你败了。”

“是的。”西瓜太郎咬牙,忽然反手握剑,剑光一闪,刺向胸膛,却发现自己手里却握住刀柄。

无生缓缓将手缩回,“你要切腹?”

西瓜太郎点头,冷冷盯着剑柄,“我要切腹,因为我败了。”

“你失败了就要自杀?”无生的手忽然一挥,两截残剑化作两道剑光,射向天际。

西瓜太郎喘息,“这是我的事,跟你不相干。”

无生叹息,将他扶起,“你是剑客,我尊敬真正的剑客,你可以好好活着,可以习剑十年,再找我比试。”

“你肯等我十年?”

“是的。”无生不再看他一眼,走向阿国。

阿国吃惊的盯着无生,脸颊上泛起了幸福的笑意,“你赢了?”

“是的。”

阿国看了看西瓜太郎,笑了笑,“你为什么赢得这么轻松?”

无生不语。

“你好像忘记一件事了。”

“什么事?”

“你好像忘记杀西瓜太郎,这是你一贯的作风。”

无生不语。

他拉着阿国,盯着西瓜太郎手里的剑柄,“我不杀他,只是希望他能好好练剑,然后来杀我。”

阿国愣住。

“你要他将剑练好,再找你决斗?”

“是的。”无生深深叹息,“因为这种人将剑练好,对我很有好处。”

阿国苦笑,“唯一的好处就是找你决斗?”

“是的,这已足够。”

血红的大地渐渐变得很暗,暗淡而萧索。

阿国轻抚着无生脸颊,“你这人实在很奇怪,简直奇怪的要命。”

无生不语。

他忽然抱着阿国轻烟般飘起,朝着那古也城的方向飞去。

“我们要去那古也城?”

“不去了,我们去北信浓。”

“那里的樱花也许更美丽?”阿国笑了笑,“你喜欢樱花的灿烂、辉煌?”

无生不语。

一排排屋脊在暮色里迅速的往后面疾驰,宛如奔腾中的烈马。

经过那古也城的时候,无生飞的慢了些许,“你很喜欢看这美丽的樱花?”

阿国笑着点头。

“那你多看看,我们即将要离开这里了。”无生停在屋脊上,石像般挺立着。

夜色笼罩大地,每一朵樱花都变得漆黑而凄凉。

阿国笑了笑,“我看够了。”

无生轻烟般飘向远方,下面株株樱花向后面飘动,美的仿佛是游动的幽灵。

她嘴里虽然说看够了,目光却依然凝视着下面飘动的樱花。

她的笑意比樱花更美丽而又纯洁,少女的笑容本是世间美丽景色之一。

“你对扶桑的路好像很熟悉?”

“是的。”

“是不是拜一刀给你的地图?”阿国将脖子伸的长长的,享受冷风冲击的那种刺激与快意。

“是的。”

“我们前面去什么地方?”

无生不语。

他忽然轻烟般落下,“就是这里。”

阿国目光四顾,笑了笑。

一条青石小径,弯弯曲曲前伸,目光落到小径的尽头,却发现什么也看不见?

她嘟起嘴,轻轻握住无生的手,轻得仿佛是夜色里春风,轻盈而温柔。

这样多情的少女,在这样寂寞的夜色里,遇到这么喜欢的男人,岂非很容易生情?

阿国忽然柔柔贴向无生躯体,“你喜欢我这样的女人不?”

无生不语。

阿国蛇一样缠在无生躯体上,“我们可以找个没人的地方好好生活,从新开始,好不好?”

她的眼波流动,轻轻的笑着,笑的说不出的多情、温柔。

无生不语,深深叹息。

他拉着阿国走在小径上,清凉的山风带着远方草木花香掠过,令人心情极为欢快。

“上面是什么地方?”

“是个破庙。”无生看了看山下,又接着说,“并不远。”

“是不是没有住的孤庙?”阿国眨了眨眼睛,笑了笑。

无生点头,“是的,也许只有打猎的山夫才会去住一住。”

“你去过没有?”阿国轻轻嘟起嘴,“你怎么那么肯定上面有这么样的庙?”

“地图上标出的很清楚。”

他并没有说错,满山杉树之中,矗立一间破旧而幽静的庙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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