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黯淡,光耀的太阳坠落西山。
宝玉伸出手指,只勾到一缕散乱的白霞,而那全部的好像青烟一般的白雾,全都丝丝缕缕的消散掉了。
“小十八,走好,这一路……你且听着。”
宝玉转身离去,低沉的吟哦声顺着山风传来。
“长相思,在青山。
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dian)色寒。
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
美人如花隔云端。
上有青冥之长天,下有渌水之波澜。
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
长相思,摧心肝。”
一腔愁苦化作天地异象,惹得群鸟飞离,众山哀嚎。
而在这一片惨淡中,宝玉突然抬起头,又张开双手,仿佛拥抱了整片夜空。
一声奔放狂笑,蓦然惊醒了满山哀思……
后山悬崖凸起的平台之上,老掌院和五个院士登高望远,他们看见凭空而起的天地异象,气得咔嚓咬牙。
“该死的,贾宝玉又出了一首好诗!”
“真想看,好想看,我想过去听他吟哦。”
“但是没脸!”
千里进士、赤月进士、风尘进士、无夜进士,甚至连身为弟子的靖空进士风飞沉都满脸阴郁的盯着老掌院,眼珠子冒着饿狼想要咬人一样的幽光。
“混账东西!”
“混账东西!”
“混账东西!”
老掌院突然转身,抽出老夫子的抚尺一顿乱抽,哽咽着嗓音吼:
“你们当老夫不想过去吗?你们当老夫不喜欢宝哥儿的诗词?该死的,没脸啊,我可是把他卖给了陛下呐!”
“那是你,又不是我们卖的宝哥儿!”
“你们有脸就去,反正都跟老夫一起的,谁也别想求宝哥儿的诗词!”
老掌院一边不占理,一边更不讲理的把抚尺狂抽了下去。
“一群臭小子,不知道尊老爱老的混蛋,你们不去老夫抽你们出气,你们去了,老夫抽你们不要脸皮!”
“恩师,你疯啦?”
“老掌院,你怎么能这么不讲道理?”
“走吧走吧,去找宝哥儿看诗,反正都是挨抽……嗯?”
万长天想用言出法随离开,突然发现——这周围的百多丈空间,全被老掌院给遏制住了。
“老掌院,你你你,你也忒不要脸……”
说一千道一万,总之就是一个打字了得。
一时间,又是漫山遍野的惨痛哀嚎…….
第二天一早,老掌院和六位院士到了宝玉的营地,不出预料的,营地里面空无一人。
他们又去了藏书阁,同样不出所料的,藏书阁里的千士轰鸣,已经少了七八分灵韵。
随后,再去藏书阁的门口,可是这一次,却是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只见蜗足虽然鼻青脸肿,虽然身上踩了无数的脚印,虽然骨断筋折,虽然血都流了好几盆……
但是不管如何,还是给留了半口气。
“老掌院,诸位院士,这贾宝玉……那些个秀才……全他么的不是人啊!”
蜗足满嘴的白牙差点掉光,瘪着嘴巴哭诉道:
“老掌院,您可要给我做主啊,贾宝玉擅自带走所有秀才,擅自对我动用私刑,他这是不把诸位看在眼里呐,必须严惩!”
万长天看了老掌院一眼,曾经给蜗足说过话的他,此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了。
必须严惩?
捡回了一条小命还不偷着乐去,还想严惩人家贾宝玉?
被老掌院抽了一晚上,万长天早就想明白了其中的道道。
什么不让去找贾宝玉?
什么觉得没脸皮了?
其实说白了,还真的是觉得自己没脸皮了呢。
按照规矩,宝玉去做官,那是有陛下的诏书,但是别个秀才,根本没有出山的资格。
老掌院把院士们全部扣下,一来是给贾宝玉带走手下秀才的机会;
二来是让贾宝玉,最后用藏书阁内的千士轰鸣好好的提升下实力势力;
而第三,就是用蜗足的命,换取一个人情。
老掌院把《吟剑诗》呈送给了当今天子,本意是想推荐人才,但是……
一个天子门生,一个不好的官当蛮夷副,真个是让老掌院,妥妥的丢尽了脸面。
所以老掌院用前两者道歉,也想用又不值钱又古怪的蜗足的一条小命,换取一份小小的人情。
只是很可惜,人家贾宝玉,觉得蜗足不值得一个人情重要呢。
噗!
想到这里,万长天没忍住喷了出来。
别的院士也想了通透,全都笑疼了肚子,指着老掌院嘲笑。
“哈哈老掌院,你偷鸡不成蚀把米。”
“这全部的秀才都带走了,举人大考的时候你还要再丢次脸皮。”
“丢脸没关系,只要有宝哥儿的人情,说不得就能换到没看过的文章或者上好的诗词,但是连个人情都没摊上,那就太丢人了!”
老掌院的脸一阵青一阵绿,蓦然咬牙,要往山下的方向去。
万长天惊奇问道:“老掌院,你真的不要一张老脸?”
“没落着人情还要什么脸皮?我去把秀才们追回来!”
老掌院怪笑着张开嘴,正要言出法随的时候,
突然,
一杆方天画戟,霸道的打碎了半边山头。
“老匹夫,你这家伙不要脸了,本姑娘还得要呢。”
戟尖指着老掌院,罗长缨很认真的道。
…
宝玉上任的地方,在大周的最北方,道路绵绵,足有万里之遥。
其实在宝玉想来,那么远的路程哪有什么上任的具体时间,就算往旁边拐上那么几个地方,也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比如去趟金陵城,比如回趟贾府,宝玉都想做。
可是想想诏书上龙飞凤舞的‘即刻上任’四个大字,再想想文人和妖怪的本事,宝玉还是决定——
直奔北方天狼城。
“嘻,天狼城吗?这是让我和陈长弓怼上了。”
宝玉觉得‘天狼城’这个名字简直是妙绝了,陈长弓是天狼城的太守,那简直更是妙到毫巅!
西北望,射天狼……这是想让陈长弓欠下他多少人情?
宝玉坐在买来的马车里,正想着,外面传来窃窃的嬉闹声。
推开窗户一看,这眉眼之间,就多了些许笑意。
跟法道儒家相比,王道儒家少了太多的刚烈之气,按照他让李贵统计过的数据,全国差不多有七成的法道文人,但是参军的文人之中,法道占据了九成之多。
其中当然有法道昌盛好出头的缘故,但是看这些秀才的神态,也未必没有王道儒家不愿意沾染血腥的原因了。
宝玉看见收服的法道秀才全都兴奋无比,简直想冲天上吼出两嗓子,
而赵贵宁等人,虽然也很兴奋,但是这兴奋是给百里鸣等人给带起来的,其中少了太多的豪气。
【还需要培养,需要让他们多见见血。】
宝玉这样想着,完全忽略了,其实自己也只是个没见过几次血腥的雏儿的事情呢。
赵贵宁凑趣笑了几回,看见宝玉的车窗开着,拍马过来。
“宝二爷,您怕不怕?”
“怕什么?”
“当然是做蛮夷副了!”
赵贵宁冲着左右看看,压低了声音道:“宝二爷,或许您不知道,这个蛮夷副,可不是那么好做。”
对这点,宝玉真不知道,也就仔细问了几句。
原来蛮夷副这个官职,其实是蛮夷正的副官。
蛮夷正是正七品的官员,虽然和蛮夷副是一正一副,听起来差不了多少,但是事实上,其中的差距大了去了!
正七品官员,已然有资格担任一地县令,牧守一方,所以蛮夷正在大周官员里的份量,要比蛮夷副高了不少。
正因为如此,那些个蛮夷不敢找蛮夷正的麻烦,偏偏把个蛮夷副,当成了可以捏扁搓圆的软柿子。
何为软柿子?
没事可以欺负,欺负从七品官员,算不得欺负大周的脸面。
要是有事了,比如想要叛逃,那么宰杀一个蛮夷副,简直是再妥当不过。
宝玉听到这里,笑着问道:“哦,那些蛮夷觉得蛮夷副的脑袋最有价值,又没触碰到大周的底限,所以觉得很值钱?”
赵贵宁干涩道:“宝二爷,您要是这样说的话,其实……真的,也算没错。”
宝玉突然大笑,引得秀才们都扭头观看。
“你们,都过来。”
只是喊了一声,百多个秀才就拍马而来,围着宝玉的马车转圈。
百多匹搜罗而来的骏马,上百个白衣飘飘的秀才。
仿佛文人前去狩猎,那也有扑面的儒雅风流,让得世人心折。
而此时,宝玉轻声笑道:“你们都知道,我是去做从七品的蛮夷副的,可是今个我才听说,原来我的这颗脑袋,在蛮夷的眼睛里还是个宝贝疙瘩。
你们说,怎么办?”
一片寂静。
除了马蹄声响,听不到任何人回话的声音。
可是,就在片刻之后,只见百多个秀才涨红了脸堂,蕴足了气息,仰天狂吼起来。
“欺我大周者,杀!”
“对宝二爷心怀不轨者,夷灭三族!”
“胆敢叛乱,灭满门!”
儒雅气息顿时消失不见,剩下的,只有潇潇的冲天杀机。
宝玉指了指百里鸣等人精光四射的眸子,对赵贵宁道:“看见了吧,王道儒家之所以没落,缺少的就是这种灭人满门的杀气。
一贯的仁慈得不到回报,只有恩威并施,才能成就大事。”
闻言,赵贵宁连续喘了好几次呼吸,
待得瞪圆了双眼以后,
狠狠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