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月不出声地叹了口气，密密的长睫陡地掀起，露出了那对点漆似的灵动双眸，望着地上一个伤一个哭的两位老人家，忽然恭敬低头，弯腰行了个标标准准的，大礼。
药姑十分意外，甚至本能地要让开身体，齐叔却猛地把住她的手不让她动弹，力气大得惊人，于是就这么坐着，受了乔月一礼
“我知道，母亲的用心了。”乔月再提到这两个字时，眼里依旧没有泪，不是她不伤心，只是觉得，还没到可以恣意宣泄情绪的时候。
药姑张了张嘴，要说什么却总也发不出声音。
几十年的挂念几十年的心血，不是这么容易就能解释说明得清的。
好在乔月心领神会，走上来先将齐叔扶起，然后挽住了药姑的手臂：“先治好他，再听你说。”
慕容家的治血益气补神药果然功效非凡，齐叔各样服用一剂后，躺在外间一张春凳上闭目养神，耳朵却高高支起，听着药姑跟乔月细述前情。
太后当年放药姑，也就是姚珠出宫，原来只是个幌子。太后早看出先帝欲择铧皇子为接班承大业之人，她亦认可，不过对另几位皇子封藩在外，却有些担心，尤其是瑏皇子，也就是如今的西平帝。
瑏皇子为人狠辣暴戾，却又功于心机，且当年在朝中，亦结下不少朋党，若连根铲除，只怕于社稷不稳。
而先帝，却总对太后这番忠言听之而不进，认为皇子之间争权夺利实属正常，一旦立下太子后大家死了心，也就罢了。
太后却知道，别人罢就罢了，唯有瑏皇子，那是绝对不会就此丢手的。
可先帝却认为母亲是杞人忧天了。
因瑏皇子极功心机，他在先帝面前只表现出忠诚与强硬，先帝虽觉得此人虽无将才不可承大业，却没想到他会在失意之后，起噬亲甚至分裂江山之举。
可太后却比先帝看得更远，看得更清。虽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她这个老祖母不过太过插手孙子辈的事，可皇家到底不比民间，皇家血脉承接的是祖宗留下的基业，江山不稳，倒对不起有开国之举的先人们。
因此她便瞒着先帝，早早布局。
她趁病重，遣散了一批身边信得过的人，然后宫外接应，领这批人各自修为，炼出一身过硬的本事后，再与宫里内侍接应，联手成为一个护卫铧皇子，也就是现在的中原帝，及当时的太子妃，也就是乔月亲生母亲，已下世的中原皇后的组织。
“为什么母亲也在护卫对像之中？”乔月有些不解。
药姑艰难地笑了笑：“因为太后知道，主子娘娘其实优秀过铧皇子，不过惜在她是女流，无法名正言顺议政。不过私底下，铧皇子有很多时候无法决断下不定决心时，都是主子娘娘替其行事。主子娘娘就是有这样的心智才力，”说到这里，深看乔月一眼：“现在看来，她后继有人了。”
乔月垂下羽睫，半明半晦的暮色下，那一袭剪影清冷如月。
“为什么当年你没把这事告诉我？”许是听出乔月呼吸的不均，齐叔忽然睁开眼睛，问着药姑。
“为什么要告诉你？当年你是先帝身边红人，我怕你告密还来不及呢！”
本来有些凄冷的气氛，便被药姑连嗔带笑的话，挽回来不少。
“后来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乔月抬起头来，再问时已有意隐去了当年那段极为血腥黑暗的历史。
母亲被赐死，自己被抛弃。
药姑的目光温柔如水：“太后老人家吩咐的事，奴才总能办到。奴才跟主子娘娘承诺过，有我一天，就一定有小公主存世一天。”
乔月定定地看着她，仿佛被小公主这三个字震到有些意外。
药姑回视，看着对面那一双形状优美，点漆似的明眸，明澈若清泉，幽黑如子夜，就像是最清的泉水里养着的两丸水晶，黑白分明，顾盼间熠熠生辉，仿佛漫天星辰都落入了这样一对侬丽非常的眸底。
当年的主子娘娘，也有这么一双漂亮的眼睛，女儿像娘，金砖抱墙。
乔月看出药姑眼里的泪雾，却倔强地咬了咬牙，不肯同样配合她。
没到时候，还没到时候。
“那你跟药家又是什么关系？”
又是齐叔，总在乔月无法张口时，替她解围。
药姑长吁了口气，将眼里的泪憋了回去：“没有关系，”勉强笑了：“药姑是真有这么个人，也真是药家的掌家娘子。不过我收买了她，在乔老板提出要跟她见面的第一回，就是我替她出头了。药家的生意也是真的，王家三奶奶的戏是演不到这么好的，除了我一个冒牌货之外，别的俱无一虚。药家那老婆子倒真是个爽快人，收了我的银子立马趁夜去了外地，我早起站出来时，药家大小没一个认得出我不是她。”
边说，边从脸上撕下张薄如婵娟的皮面具来。
乔月不由得淡淡一笑。
果然是太后选中来的人精，不错，很好。
残雨未消，晚烛初散，屋檐廊下尚兀自有些跳珠激浪的余势。
院里的水却早已淌得干干净净，强子煤球数无可数，只有望天上，却发现另一付好景，断虹明灭，霞彩满天，天上的颜色就如用水洗过的一般，苍翠欲滴。
两人一时兴起，坐不住了，相视一对眼便心领神会，瞬间猴儿似的爬上了屋檐，极目远眺，林梢屋角之间，尚隐隐的有些薄雾，到底雨气尚未完全散去。
此时暝色四围，苍然欲合，早露出一钩新月，浅浅盈盈地斜挂天中。这一阵急雨，把一下午的暑气不知赶到何处去了。晚风吹袂，凉气袭人，当户披襟，开轩送爽，竟是深秋天气，那里像什么三伏炎天？
“吹了半天风，我肚子饿了。”
“也不知姐跟齐叔药姑在屋里说什么说了这半天？也不做饭，咱们晚上吃什么？”
“她是你姐，要不你下去叫去！”
“你少来！我姐那脾气你不知道？这三人闷在屋里打雷也不出来，指定有大事商量，我当我没心眼，闲得无聊拿草棒去捅老虎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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