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动山摇不过是顷刻间的感受,苏婉蓉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竟然没有一点力气。而太后阴冷深邃的语气,却像是挥舞在眼前的鞭子,火辣辣的抽打在她身上,心里,疼的让她难以承受。“太后……”语调略带哀求之意,苏婉蓉咬着牙跪了下去:“您别和臣妾说这样的玩笑话,臣妾实在难以消磨,无从承受。”
太后亦不急着说话,只淡淡的笑着,慢慢的伸手于纯妃的肩头拍了拍。“哀家从不说没影的话,既然是说了,又岂会是玩笑之言。纯妃语气在这里自怨自艾,倒不如想想,怎么从哀家这死寂一般暗无天日的宫里头走出去。要知道,你若能走出去,哀家的日子也会好一些。
现下呀,咱们可是将宿命拴在一根绳上了,谁也离不开谁,心得往一处想,劲儿得往一处使,谁也离不开谁的帮衬,谁也不能认命。听明白了么?”?最后一句问话,太后已经凌厉大显,语调肃然腾起一股杀意,气势仿佛能压倒一切。“纯妃苏氏,不甘心你就拼尽全力的去争去抢啊,皇上的恩宠,从来就不是白来的,从来就得在刀尖上博得,带着旁人的怨怼与猜忌,小心翼翼的抢回来。”
即便太后说出个大天来,苏婉蓉也已经没有心思去附和了。她怎么会这样蠢,她怎么会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自己再咬着牙往里面跳呢?“太后,您害的臣妾好苦。”
太后闻言不禁猖獗而笑,那声音仿佛是要刺穿纯妃的耳膜一般,震得人不由自主的捂起了耳朵。“与其说哀家害你,倒不如说哀家成就你。正因为你知晓了这一层厉害,才得拼命为自己想出路。纯妃啊,哀家知道你野心十足,那么这个时候,是不是该振作一点,想想往后的路。”
泪水如滂沱大雨一般,冲刷着苏婉蓉惨白的脸庞,她仰起头,对上太后根本看不懂的眸子,只冷笑着问:“臣妾还会有以后么,太后?您说臣妾还会有以后么?”
“你若想有,就一定会有,反之,哀家只好为你一声轻叹了。”太后猛的推她一把。
苏婉蓉受不住力,一屁股跌坐在地。
“来人,纯妃身子不适,送回房里好好歇着,天已经快要亮了,哀家想再睡一会儿。”这话,既像是对纯妃说的,又像是对自己说的。太后估摸着就要五更了,心里忍不住想笑。五更了,皇上又要再折一子,胆敢忤逆皇额娘,这就是他的报应。
“娘娘,您好些了么?”丁澜都快要哭出来了,这一夜,怡嫔不停的抽搐,身子冷的如同置身冰窖一般。冷汗却仍旧不断,一晚上不知道打湿了多少绵巾替她拭去额上豆粒儿大小的汗珠。好容易熬到了天亮,好容易宫门才算是敞开了。
丁澜看着怡嫔难受,心里也很不忍,语调除了关切以外,竟然还有深深的忧虑:“娘娘,您忍着些,奴婢这就让人去传曹御医。昨夜是曹御医当值,这会儿子必然还未曾离开太医院。”
“快去……”折腾了一整夜,柏絮妤早已经虚弱无力了。她不知道为何身子会突然这样不舒服,那感觉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如同打摆子一样,毫不受自己控制。她担心自己腹中的孩儿,身子再怎么疼,她也不敢乱动。
都说女子为母则刚,柏絮妤也是到了这个时候才发觉,自己竟然可以承受得住。只是,曹御医怎么还没有来……
兰昕一直习惯早起,尤其是皇上宿在长春宫的次日。“小厨房准备了皇上喜欢吃的各色早点,索澜,你这会儿再去看看,还有什么遗漏的么?记着,皇上的参汤一定要温着,千万别放凉了。”
“娘娘放心,奴婢都记着呢,不敢有疏漏。”索澜也不是第一回伺候皇上早起,何况这些日子,皇上机会日日都来。也难为皇后娘娘总有这样那样的担心了,真是一颗心扑在皇上身上。她想,若是这会儿皇上已经醒转,听见了娘娘这番话,会不会心甜至极,异常感动呢。
正想着再说些什么,索澜忽然见皇后捂住了心口,脸色微微有些异常。“娘娘,您这是怎么了,可是哪儿不舒服么?奴婢这就去传太医过来,还请娘娘稍后片刻。”
“不必。”兰昕唤住了索澜,有些奇怪道:“本宫只是觉得有些心慌,方才那一瞬间,心跳加剧了几分。这会儿似乎又好了一些。倒是无碍了,许是本宫昨晚上没怎么进膳,这会儿饥肠辘辘,才有这样的感觉吧。”
“要不奴婢先端一碗清粥给娘娘垫垫饥?”索澜乖巧道:“皇上许过会儿才能起身。娘娘的身子要紧。”
兰昕轻轻摇了摇头:“无妨的,皇上也该起来,你去叫人准备盥洗的器具,在外头候着。本宫去瞧瞧皇上。”
“是。”索澜连忙退了下去。
倒是兰昕依旧捂着自己的胸口,说不上是为什么,总觉得心慌难耐。回到内寝的时候,皇上果然已经醒转了,倒是没有起身,只倚着床榻闭目养神。
“皇上昨夜睡得可好么?”兰昕轻缓的语调,似乎是晨起的第一缕阳光,暖暖的照在皇上心里。
“自然是极好的。”弘历睁开双眼,伸手握住了兰昕的手:“你总是叫朕心里宁静,自然安眠。只是朕越发的不想动弹,真真儿是应了那一句‘春宵苦短日高起’,朕想留在你身边,不想去早朝了。”
兰昕知晓弘历是玩笑之言,却依旧不敢不作此想。“皇上是明君,自当仿效先帝与康熙爷,事事以天下为先。又岂是唐玄宗可相较的。何况,臣妾自以为美貌不及杨贵妃,但亦不会如贵妃那般不知道身前,只图与皇上一时的欢愉而荒废朝政。”
这话若是旁人嘴里说出来,倒是会显得有几分矫情,可偏偏兰昕情真意切,既有玩笑的意味,又动之以情,倒像是软软的打过一拳头,让人躲不开,却亦没有多疼。
“朕原先以为,这后宫里头,最伶牙俐齿的便数嘉妃、愉嫔之流了。却不想兰昕你亦然巧舌如簧,分明是说朕昏聩,倒难得说得这样好听呢。”
弘历坏坏一笑,只勾一边唇角,略带些男孩子一般的稚气,让人又爱又怜。“既然要朕起身上朝,那你便侍奉朕起。否则,朕今日定然要赖在你的阁中,做一回昏庸皇帝。”
“是。臣妾这就侍奉皇上起。”兰昕抿唇而笑,握着弘历的手微微用力。只是心口依然觉得有些慌乱,说不清楚缘由的。意识到这一点,兰昕不禁有些害怕。莫不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吧。
心一乱,兰昕便有些怏怏不快,虽然面容一直保持着温然和婉的笑意,可心思多半不知飞到哪里去了。坐下的时候,兰昕一个不留神,手划了一下。枕边的玉如意便嘭的一声掉下来,砸碎在地上。
“怎么会……”兰昕的心突突的跳的厉害,好像要撑破胸膛蹦出来一般。“怎么会这样?”
弘历见她脸色不好,忙道:“不碍的,朕记得这玉如意是朕命人送给你安枕的,既然碎了,朕便再从库房里择一对好的叫人送来,岁岁平安,哪里就有什么不好了。你别太担忧。”
索澜闻声而来,立在门外道:“娘娘,可是有什么事情?”
兰昕缓了口气,朝弘历颔首,随后吩咐道:“伺候皇上盥洗吧,再让人进来收拾一下碎片。”
话音才落,兰昕就听见门外有急匆匆的脚步声,且有些重,应当是薛贵宁来了。
果然,薛贵宁声调低沉,才开口声音就颤抖起来:“皇上,皇后娘娘,大事不好了,景仁宫传出话来,说怡嫔娘娘动了胎气,御医这会儿已经过去了。”
弘历猛的从床榻上跃下来,脸色有些不好:“兰昕,替朕更衣,朕去瞧瞧。”
“好端端的怎么会动了胎气。”兰昕长出了一口气,心里也是沉闷的不行:“臣妾也随皇上去。”有些话未曾宣之于口,可是兰昕自己心里有数。难怪一大早起,心思就这样的不安宁,原是有事情发生。
看着碎了一地的玉如意,一种难以言说的微妙感觉强烈的涌上心头,这个孩子,八成是保不住了。怡嫔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已经有四个月多了,怎的就会出了这么一档子事。
帝后的肩舆还未走到景仁宫的甬路上,便已经瞧见景仁宫的侍婢丁澜,匆匆忙忙的迎了上来。且看她满面泪水,双眼红肿,兰昕的心就咯噔一下。“有什么话,快说,别闹虚礼了,看惊着皇上。”
丁澜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呜咽不止:“回皇上皇后,我家娘娘……小产了。”
“什么?”兰昕瞪大了双眼,惊恐不已:“方才不是说动了胎气么?怎的这么快就会小产了?御医不是已经过去了么,怎的还能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