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后。
依旧给随行的太监们封了赏。
等进入屋内,她亲自打开那锦盒,只是一堆精致的金玉首饰,还有一只香囊荷包,被压在最底下,放了一段洁白的玉帛。
“皇后好意。”
她兀自喃喃道。
事关重大,秦夫人不能立下判断,便想去寻王妃商量,但又念及她的病痛,最终思虑半晌,只得作罢!
“来人,去子央阁瞧瞧,公子可在?”
没一会儿,婢女来回话。
“公子正与世子在书房对弈,世子请您过去。”
秦夫人的眉毛一挑,浑身一顿。
“你告诉世子,我这就去。”
“是,奴婢告退。”
话音刚落,便有两个婢女进来,服侍着主子更衣换束,草草打扮后,她便急匆匆出了门。
夜色寒凉。
廊道下,悬挂着一溜溜的白纱灯笼,借着那烛光,依稀可见阶前飘落的白雪。
有人拿着一件白狐披肩,从身后急忙追上来。
“奴婢才去小厨房看粥。”
“这么冷的天儿,夫人要保养身子。”
她一手抱着汤婆子,送入她的怀中,一手为她系上了。
这是她的陪嫁丫头,纵然是主仆关系,她却早已将她当做亲人,此刻她衣衫单薄,还是室内的装束。
秦夫人的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暖意。
“你的心意我知道。”
“快回去吧,怪冷的,有这几个人跟着便好。”
一行人踏着碎步,走到了怀文轩外,见里头灯火通明。她刚走近大门口,鼻尖处,便闻到了一阵淡淡的药香。
长平守在房门外。
见夫人来,他连忙为她开门,那平日里清脆的声音,此刻却放得极低。
“公子与世子如何了?”
“在等夫人,您请进。”
屋子里静悄悄的。
阒寂之中,她仿佛听见子落棋盘的脆响,屋外夜风呼号,大雪纷纷,传来树木断落的爆裂,压断了老旧的梅花树干。
见秦夫人进来,殷景忙起身让座。
“母亲来了。”
世子面色生得清秀白净,目光矍铄,只可惜身子实在羸弱,平日里行走不便,需要下人扶持照看,因只坐着点点头。
“夫人安好。”
但那双眼神,却璀璨如星河。
秦夫人一愣,收回了目光。
“世子不必客气,景儿你也坐。”
他的手指清瘦而雪白,骨节明显,指尖捏着一颗黑子,“砰”的一声,扔入了白玉棋盒中。
璀璨的双目微沉,镇定得如同深潭。
“府里的事情,我已经知道。”
“景儿与我从小一同长大,我从来将他当做亲弟弟,不管发生任何事,势必都要保全他,只是如今府里的场景……”
说到这里,他轻叹一声。
“母亲不过是捱日子,指不定哪日……我自己,也左不过还有几年,也许几个月……”
他抬起头,看一眼对面的人。
那深潭中,逐渐浮现出点点泪意。
只刹那间,世子的语气猛然哽咽!
公子景握住他的手,只感觉一阵冰凉传来,在微微地颤抖。他心里一酸,也不由得红了眼。
“世子哥哥……”
“你别难过,母妃的病情,兴许……还没那么糟糕。”
世子摆摆手,竭力稳住自己的情绪。
“景儿,你不必安慰我,我与母亲同病相怜,都说久病半个医,又岂能不知?”
“况且这么多年,我也想得很清楚,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
他蓦然转过头,盯着面前的女子。
“皇上始终能见到景儿,势必会起疑心,我与母亲商量过,如今怕只有一个办法。”
秦夫人眉头微拧。
不等他说出来,她便急忙开口打断。
“不!”
“世子,我明白你的意思,但决不能!”
座位上的人苦笑一声,低垂着头。
“我如今这副模样,还要那些做什么?”
“若有朝一日,母亲不在,我会向皇上进言,力求将夫人扶正续弦,这样一来,景儿就是殷氏正经的世子,将来王府的主子。”
他看了一眼秦夫人,接着道:
“这样一来,即便日后皇上发现什么,朝臣百官,悠悠众口,他纵使身为君王,也必定会顾忌,不敢轻举妄动。”
“可……”
秦夫人不觉渗泪,内心早已糊作一团。
“可这样一来,你便失去了身份!”
“这不妥!”
对面的人,却只是淡淡地笑笑。
“一个死都不怕的人,还在乎这些虚名头么?自古以来,皇子王孙数不胜数,我过了这么多年的清闲日子,也知足了。”
见她很是犹疑,他一口咬定。
“夫人放心,陈国公府内,我自然会去说项,外祖父一向明白事理,想来不会反对。”
秦夫人泪如泉涌。
她的眼中,满含着敬意,下一刻,便站起身来,朝着面前的人,直直跪了下去。
“秦之莲,多谢世子!”
“世子大恩,之莲此生有憾,只有来世再报答!”
蓦然间,世子亦红了眼。
“夫人快快请起。”
“殷寿还有一事相求,请你务必答应!我虽然生在殷氏皇族,但多年以来,获得的教诲与怜爱,却多来自外祖家。”
他幽幽望了对方一眼,眼神不忍。
“皇上多疑,手段霹雳雷霆,陈国公已经年迈……若他日国公府有难,还望夫人……务必伸以援手!”
那双水清般的眸子,怔怔地看着他。
他白衣黑发,翩翩文雅,高瞻远瞩,若非先天不足,想必……也定能成为一代天骄!
可惜……
她在心底深深叹口气,半是惋惜,半是心疼。
四目相对。
她的一颗心,却坚定无比。
“世子放心,理应如此。”
“只要我与景儿在一日,便定会倾尽全力,庇佑国公府的周全。”
三人相视,淡淡的一笑。
看着母亲与哥哥,不知为何,公子景的心里,忽然感到一阵难过。
寒冬腊月,滴水成冰。
外头依旧风雪漫天,枝丫被折断的脆响,隔着窗棂,阵阵传来。
而书房中,围炉却烧得十分暖,火光乍现,不断发出浅浅的噼啪声。
两滴眼泪,悄然滑落。
她连忙垂下头,掏出锦帕去擦,这个动作,却被面前的的人看在眼里……
“足够了。”
他在心底喃喃。
蓦然间,在那嘴角处,扬起了一抹笑。
那是一种很满足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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