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琼华宫的门前,帝辇缓缓地落下。
良妃撑着身子,早就已经在主殿外等候,看见殷帝到来,她便半屈着身子,行了一个礼。
“臣妾恭迎皇上。”
“爱妃快起来。”
“你还怀着身子,怎么受得住这样的寒风?若是下次,你在殿内等朕便好。”
说着,他解下身上的披风,亲手为她系上了。
良妃顿时笑靥如花。
“臣妾多谢皇上。”
“能等皇上,这是臣妾的荣幸,臣妾十分珍惜这份荣幸……”
说着,她的眼眶中,流下了感动的泪水。
“好了……”
“朕这几日国事繁忙,没来得及过来看你,今日才得了空闲,这不赶着就来了嘛?”
良妃抬起头,脸上浮现出笑意。
二人相拥着,朝殿内走去了。
紫薇阁内。
曹美人半躺在榻上,手上捧着一卷字帖,正在细细品鉴,。
她指甲上的护金还没脱去,一根手指伸出来,吊在榻沿边,随着字体的笔迹划着。
婢女端上来一碗参汤。
“主子,奴婢有些想不通……”
“怎么?”
榻上的人斜过眼神,淡淡瞟了她一眼。
“宫中人人都说,君恩如宝,既然您得皇上宠爱,为何却……却偏偏要将皇上,拱手让给他人呢?”
“你指良妃?”
婢女默然垂手。
曹美人的脸上,始终无表情。
“你只知道君恩似宝,可听过君恩如水?”
她放下手上的字帖,端起参汤漫饮着。
“此时此刻,皇上待我固然好,但这一切,也只不过是因为,哥哥在前朝办事得力的缘故,加上我会揣度圣心,每每顺意。”
婢女急忙逢迎道:
“那也是主子的能耐,若换了旁人,纵然得到这样的好机会,只怕也抓不住!”
榻上人嗤笑一声。
可随即,她却正了脸色。
“可要想胜,就必须懂得自保,君恩宠爱,这些都不是长久之计。”
“前段时间里,因着我的身份,加上一后一妃的赏赐,我已经惹人非议,倘若依附着良妃,那这鳌头,便就是她。”
“况且……”
她的眼神中,划过一丝媚笑。
“男人嘛,当然是越得不到,越想要,我可不想那么快,就成为皇上口中的剩菜!”
婢女默然不语。
“让你打听的事情,怎么样了?”
“还……还没消息。”
听得这句话,曹美人的脸色一凌,撩起身旁的字帖,劈头便砸了过去。
“没用的东西!”
“就这点儿事情,还要等这么久?!”
婢女额头上吃疼,连忙跪下。
“主子恕罪!”
“最近殷四王府防范森严,连下人们,也都……也都鲜少出门,还望主子能……能多给奴婢一点时间。”
曹美人冷哼一声,眼珠幽幽转动。
当初华阳殿的一幕,在脑海中闪过!
“殷四王妃,南安王夫人……”
她在喃喃自语。
“你过来。”
婢女有些瑟瑟发抖。
“你明日出宫,将这话带给哥哥,让他务必派人查清楚,这个秦姝儿嫁给南安王前,到底是个什么身世?”
“是。”
那嘴角处,显现出一抹冷笑。
“真是妙啊……”
“倘若能握住这把柄,那以后,这个四王府,可就好操控多了!”
婢女连声答应着。
静安阁里。
因为赫连宇的精心调养,加上南安王的悉心照顾,静太妃的病情,这几日缓和了不少。
此刻,珈蓝端着药盏,在一旁伺候着。
“娘娘安心。”
“如今王爷已经归来,又有左贤王坐镇,十分周全,这次一定会没事的。”
静太妃嗫嚅了两下,从鼻中呼出一口气。
“殷帝多疑善谋,本宫只是怕……”
“唉!怕被他看出什么端倪,要对他们父……不利!”
“咳咳……”
珈蓝连忙起,为她抚顺了胸口。
“主子您放宽心,左贤王经过无数的争斗,论经验,论手段,都不在皇上之下。”
听到这句话,她才半垂下眼皮。
“这副身躯,对于他们都是拖累……拖累……”
“还不如,早死了的好!”
“娘娘……”
珈蓝俯下身子抱住她,心中一疼,眼中已经呛出了泪花,哽咽道:
“咱们已经等了这么多年,日日盼着他们来,眼见您的愿望就要实现,难道这最后一步,您要放弃么?”
“主子,您答应奴婢……”
她含泪附在静太妃耳边,轻声道:
“为了两位王爷,咱们再等一等,啊?”
榻上人闭上了眼,从两端的眼角处,滑下两滴泪珠。
她想自由。
等了盼了一辈子,做梦都想去宫外看一看,可匆匆一生过去,没想到,身子与年华,原来这么不禁摧残。
墨儿……还有他……
他定会护他周全的吧。
可只要自己活着,那对于他们来说,就始终是一个累赘,一个拖累!一个殷帝的把柄!
如今既然还能,也应当知足,不是吗?
屋内传来了一声轻叹。
床榻边的烛光,轻轻地摇曳着。
第二日清晨。
偏僻的静安阁内,响起了惊天动地的呼喊声,珈蓝趴在静太妃的身上,不住地哀哀呼唤。
地上,是跌落的药汁与瓷盏。
“娘娘!”
“娘娘您醒醒……娘娘啊……”
“快去叫王爷、左贤王,快去!”
“您醒醒……看看珈蓝,睁开眼看看我啊……”
……
静安阁内,一阵嘶嚎声传来,霎时间,痛哭声响成了一片,仿佛要将阖宫都震动,在这阒寂的西面,格外的响亮。
承德五年四月十三日。
静安阁太妃殁,终年四十三岁,追封为“静皇太贵妃”。
昭告六宫,扶哀恸哭。
华阳殿。
小夏子上殿来,见主子愣愣的,似乎在思虑什么,便不敢冒昧。
他连忙垂下头,将声音放得极轻。
“皇上……”
“内廷总管钱同斯求见。”
被这么一唤,殷帝才反应过来,他只感觉,胸口异常的沉重,深深吸了一口气,才看向说话的人。
“内廷?何事?”
“回皇上的话,是静太贵妃的梓宫……”
他略微挺直了身板。
“如今天儿逐渐炎热,若按照往常的日子,停放七七四十九日,怕是不妥,所以内廷特来请示。”
空气沉默。
殷帝那双明朗的眼珠,呆滞地看着前方。
许久后,他才淡淡地开口。
“南安王的意思呢?”
“王爷的意思,是想带回巴郡安葬,以尽孝道。”
他的目光,“刷”地一闪而过。
“回巴郡?”
“哼……也倒难为他,想得周全!找这个借口离殷,那朕的一番心思,可就白费了!”
小夏子连忙垂下头。
“传令下去……”
“静太妃生前侍奉先帝,诞育皇子,维稳大梁朝臣,助力大殷开朝盛世,有“功”,特赐迁入皇陵,葬在太后的身边。”
小夏子的肩头一抖,猛然抬起头来。
“皇上……”
“怎么?”
对上殷帝的眸子,他又瑟缩了回去。
“奴才这就去传话!”
脚步声匆匆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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