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吴克从一开始就没有放弃过守卫襄阳,他一直所担忧的却是别的问题。
他这段旅程一直在逃避,他不是为了逃避必须要面对的结局,而是他找不到让所有人都幸福的方法。因为他不认为自己能做得比郭靖本人更好,不觉得自己能守得住襄阳,当然还有一个任性的理由,他不想让全家人都陪着他一起送死。
他实在是个笨蛋,笨到便连自己也瞒过了,所以他一直都不知道自己内心的真正想法,也不清楚自己一直逃避的究竟是什么。不过他的纠结却早有其他人知道,至少黄蓉就知道,在很久很久以前就知道。
他并不清楚,在他自我感觉良好以为瞒过所有人的时候,黄蓉早已对他的一些行为感到奇怪,最终偷偷地对他使用了“移魂大法”。那“移魂大法”乃是九阴真经上所载的一种奇功,是以专一强固的精神力量控制对方心灵的记忆,后世或称“催眠术”,或称“心理分析”,原非怪异。黄蓉就曾经以“移魂大法”对付过心怀叵测的彭长老。
只是此法虽然高深精奥,但临敌时却少有用武之地。因为若非天赋异禀,心神强弱实与内力强弱有关。内力乃是心念结合水谷精微所成就,介于精神与物质之间。一般来说,内力高强的人心神也更凝实。
在搞不清楚对方实力的情况下,贸然施展此术有极大的危险,万一对方内力更高,此术就会反激过来,施术者反受其制。但若施术者武功较强,仅凭拳脚兵刃就足以获胜,也不必施用此法。但若用此法从对自己不防备之人口中探听点秘密却是再合适不过。
“移魂大法”本需要双目相对才可施展,黄蓉稍作改进,以语言进行诱导,趁他熟睡的时候对他进行心理暗示。吴克虽对黄蓉的防备之心甚强,但他本身内力全无,却抵御不住这神奇的武功,更别说那时他刚穿越过去,心神不宁,还是在睡梦之中。
黄蓉试验几次之后,居然没费多大劲便成功了。所以其实早他在自己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他内心的一切便对黄蓉不设防了。
好在他的运气不错。若那时黄蓉开口就问“你到底是谁?”,那必然会引起“我”这一概念的冲突,只怕一切就是另一种结局。好在黄蓉虽觉得“靖哥哥”有些奇怪,却没想到已经是另一个人的可能性,所以问得却是“靖哥哥,你到底是怎么了,可以告诉我吗?”
他道:“我没事。”其实对“靖哥哥”这个称呼他隐隐有几分排斥,但被叫得多了,却也默认了。而且他的那种状态着实怪异,心虽是自己的,却拥有郭靖留在潜意识的记忆。黄蓉问他各种生活的细节都能应答如流,毫无差错。是以黄蓉才对他并不怀疑。他后来武功进展迅速也有很大一部分是这些潜意识被黄蓉刺激的关系。
当天晚上黄蓉带着他回忆了很多两人共同的回忆,到了最后黄蓉突然问道:“靖哥哥,你心里可还有我?”这却是认为他的变化是因为变心了。
这个问题却让他沉默了好久,因为这问题的答案不只是一段细节、一段记忆,而是对他内心的拷问,他必须直面自己内心的感情,最后他道:“我心里一直怜你爱你,敬你畏你。”这是他内心真实的想法,他没法在这种情况下说谎。
这个答案让黄蓉不禁一怔,“怜”、“爱”什么的都好说,便是“敬”倒也不妨事,只是这个“畏”字却不知从何说起。她按下疑惑,又问他:“只有我一个人吗?”
“只有你一个。”
“靖哥哥,那你究竟在担心什么?”
他说:“我要守襄阳,但是我又不想守襄阳。”大宋欲抗衡蒙古铁骑,不过只有江淮、四川、襄樊几处依仗罢了。蒙古大军南下,平原地区皆不足守,最后势必要退守襄阳。事实上南宋也确实是因为襄阳失守而灭亡的。
襄阳?听闻这个词黄蓉不禁想到了十几年前他们对抗成吉思汗大军的情形,再往前时候便是随蒙古大军西征,那个时候还有个华筝公主。想到这又觉得自己小气,十多年了,居然还是这般介意。当下又问道:“为什么要守又不想守?”
“我总不能看着血河漂杵、万里城屠,可是我所能做的又怎么能好过……好过……”半天也没有下文,因为后面是一个名字,那个名字是“郭靖”,而郭靖就是他自己。那种状态下他无法深入思考,好过自己却是个难以理解的概念。好在黄蓉并未在意,以为他要说的是“岳王爷”或者“孟珙”。
他又道:“更何况我也绝不能让蓉儿陪我一起死。”这话颇有些“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的意味。
却不料黄蓉闻言不但不喜,反倒俏脸一板,当下伸手就给了他一个耳光,总算考虑到他还在梦中,睡得香甜,最后硬是收回了九分力气,故而这一耳光打在脸上也不甚疼。
这一耳光打下去,她气也消了,伸手摸着他的脸,又满是温柔情意,她道:“靖哥哥,是我不好。只是芙儿都已经十岁了,你居然还想着撇下我,自己一个人去死。难道你死了我还能独活么?便到了今天你还不知道我的心么?”
他沉默了半晌方道:“是我不好,咱俩原须死在一起才是。”过了会又喃喃道:“还是都不要死的好。”
听得他这一句话,黄蓉又不禁黯然神伤,她与郭靖不同,知道襄阳不足为守,要一起死容易,要一起活却太难。她心想,“都不要死”这几字说得容易,只是你要执意去守襄阳,却又怎么能够做得到?我总得要想法把襄阳守住才是。
这段记忆他一直都没有印象,直到此刻方才浮现。所有黄蓉提过的那些两人共同的回忆,他已然想起了,虽然还不是全部,但是他已然没有办法将这个女子从心里抹去。
他心道,事已至此,却又把慕容玲置于何地,我竟不知我原来是如此恶劣的家伙。
恍惚中似乎又有无穷的烦恼,脑袋中开始响起“得吾剑术,一断无明贪念,二断无明爱恋,三断无明烦恼。”一遍又一遍,他突然就有所明悟,仿佛他只要一点头就能够得到解脱。
但是他却摇头了,因为他知道这样不对,他一点都不想要烦恼,可是他却知道要斩断烦恼,也不该是这种方式。这样最后能解脱的只有他一个,却不能让他身边的人幸福。
他心道,这一次我不要逃避。我也实在是个笨蛋呢,居然为此就逃避了这么久,这世上哪里去找什么完美无缺的方法?便是郭靖所作所为就一定是对的吗?我不确定自己做的是不是对的,不过是尽力而为,无愧于心罢了。
注释:孟珙,南宋中后期最伟大的将领,没有之一。
ps:这一章剧情没有进展,不过我又不愿再加别的内容了,一会再码一章试试。感谢“龙虎玄坛”的打赏,这章是关于黄蓉的,不知道可还满意。
说句实在话,我是不愿意写黄蓉的。因为我观察不够敏锐,笔触也不够细腻,没有信心将黄蓉的美丽、聪明、贤惠、聪明、坚强、俏皮展现出来,我发自内心不愿意让这个角色黯然失色。好吧,其实也是我太不够聪明,想描写聪明的人十分吃力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