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一轮圆月静悬。
看这圆月,应是农历十五的光景。
圆月光茫,如水银泻地,照得那江面以及整个寰宇有如白昼一般。
滩涂之上,旌旗飘扬,灯火连片,风花即便在这远处,也能隐约听到那军营内马声啸啸,人声鼎沸。
而滩涂前面,便是大江。
这大江,除了近处有水声拍岸之外,远处倒映着月影的江面,宛如平镜一般,看起来是那么地宁静。
在这月夜之中,江面的宁静与军营的嘈杂,两者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这大江,风花其实知道它的名字。
它就叫平安江。
当年,风花游历四海,遍寻风尘女子嘴上胭脂,曾于日间数度乘坐渡船,往返于平安江两岸。
皂青军扎营的那个滩涂,风花若没记错的话,它实际上也是这一带的渡口所在。
关于平安江,风花印象最深的有两点:
一是平安江的青鱼。
那青鱼,烹饪起来,汤鲜肉嫩,实在是走遍天下也难能吃到的美食。因这美食,天下食客莫不慕名而来。所以,这些年来,有多少青鱼变作了人们的口中食,想必已没人能数得过来。
二是平安江的繁华。
那个时候,白日里的平安江,江上总是一副船来船往、百舸争流的画面。那景象,要多繁华,有多繁华。
只是此时此刻,江面之上空空如野,无船,无人。
仿佛洗尽了铅华一般,任凭青鱼美味冠绝天下也好,江面船舶往来如梭也罢,平安江上白日的一切喧嚣繁华,似都已被抽离到了这月夜的宁静之外。
天空一轮圆月,静静照着如镜的江面;而这一江春水,亦静静地倒映着天空圆月。
风花还从未看过夜里的平安江,更未站在如此高度,看过平安江的江天一色。
比起印象中它的繁华来,这月下的平安江,如诗如画,宁静平和,韵味更为隽永。
风花一边欣赏着江天月色,一边从怀中掏出了一块干粮,慢慢吃着。
这干粮,还是清晨临下山时,越清老郡主一再坚持,风花才带的。
风花正吃着干粮,军营之内,忽然传来了呜呜的号角声。
静夜中的号角声,低沉,悠长,而且十分地威严。
风花连忙把目光从江面移到军营。在
军营的灯火,在号角声中相继灭去。
那些皂青军的身影,手执兵器,纷纷向滩涂最前沿移动。
等到号角声停落下来,风花就见那整整一个军营的皂青军,齐刷刷地,均已面江列队完毕。
军营里面,再无一丝灯火,更无半句人声。
江天之间的月色,看起来越发显得明亮了。
近处江水拍岸的声音,忽然之间,仿佛也响了很多。风花以为军营那边的安静是晢时的,却没想到,这种安静一直持续着,甚至连原先的马鸣,此刻也半点都听不到了。
上千皂青军,面江持戈,全然是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
皂青军令行禁止,足见军纪之严明。
风花对此不得不刮目相看。
风花心中暗道:“是了,我日间就说了,这皂青军风风火火地赶到江边,定是有缘由的。刚才我只顾欣赏这江上月色,却差点把正事都忘了……如今的天下,妖魔祸乱,皂青军如临大敌地站在江边,莫非是要迎战……”
风花如此一想,眼睛越发地盯着皂青军那边不放了。
风花很想借胭脂鞭之力,卷一个皂青军来问个究竟。但那边的皂青军寂然无声,风花一鞭过去,只要稍微弄出点动静,皂青军立马就会觉察。
这还在其次,重点是,如若因此影响了他们的迎战计划,那可实在不妙。
风花念及这一层,只得暂时耐着性子,静观其变。
干粮已经吃完,天上明月,如银盘一般,一如刚才那样,静静地照着平安江。
如此宁静美好的画面,要是不被打破,那该有多好。
然而,这么简单的愿望,似乎也是不切实际的。因为所有的迹象都表明,此时的宁静,只能算作是某种暴发的前奏罢了。
夜风徐徐吹来,风花所站的树稍,因这徐风的吹动而缓缓地摆动着。
风花全神贯注下,完全没有注意身边风吹树动的情形。
这月夜之下,除了江水拍岸的声响之外,再无任何声响。
天地间如此的沉寂,让树下的白马也感觉到了异常。
白马虽是胭脂山上的上等好马,但它比起皂青马来,又逊色了很多。
那些皂青马毕竟受过训练,它们纵然感到了紧张,也能像兵士一样,不躁不狂。
可树下白马却不行,当它感觉有异样时,马上开始变得不安起来。
好在一开始,白马还只是呼着粗气,试探而压抑地轻哼了几声。
然而,风花听到这轻哼,仿佛听到了响雷一般。
为了保险起见,风花当即下树,对白马安抚了一番。然后,他找了些败草,将它的一双耳朵堵了个严严实实。
白马经过安抚,加之耳力又受隔绝,果然就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风花如释重负,这才借着胭脂鞭,重新回到了树梢原位。
皂青军那边,一个个如狮虎伏猎。
空气中的寂静,让人窒息。
明月依旧照耀着大江,依旧是那么诗意美丽。可这美仑美奂的景致,渐渐地,已不那么受风花关注了。
风花双眼,只盯着皂青军直面的那片江面。
又等了片刻,风花余光一瞥,忽就注意到,远处的晴空之上,似有人影飘下。
风花赶紧仔细一看,那人影却是个妙龄女子。
只见妙龄女子身着红衣,人如纸片一般,正乘着月色,款款袅袅地飘然而下。
红衣女子双脚落到江面之上的时候,仿佛花瓣飘落在水面一般,既未溅出水花,也未落水即沉。
红衣女子在江面站定,稍稍停了一会儿,然后她玉步轻迈,盈盈然地踏着江水,往江心走去。
走到江心正中时,红衣女子停下脚步,她抬起头,将天上圆月望了望。
风花一个眨眼,他再去看时,红衣女子不知怎的,又已消失无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