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州真像你说的那么富裕?”摩挲着手掌,龙济光眼神有些飘忽。
“当然”段尔源肯定的答道,似乎担心自己的话不够细致,补充道“单是站在茂名城头,视线以内细数之下,就有四十多家的大小工厂,稍远些工厂就更多了。据我观察,整个茂名城里的人口有一半的都是那些工厂的工人,街市的繁华程度比起广州也不逊色多少,就连高州的官道都是用洋灰修筑的,整整一丈二尺的官道,全是半尺后的洋灰路面,刀斧难伤。还有高州的学堂几乎每县都有多所,数目比广东全省的都要多。”
站起身,龙济光神情复杂的来回走着,心里很是纠结。当初要是自己听从张鸣岐的命令,驻守高州,现在不仅不用和张鸣岐僵持,而且还能够得到一处钱粮重地。对于高州的富庶,龙济光也是稍知一些的,这两年来高州府上交的税赋比起以前已经翻了一番,数目只在广州之下了,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高州竟然繁华到了这种程度,可以奢侈到用洋灰修路。自己呆在广州两年,用洋灰盖了一栋别墅已经得意洋洋了,和孙家比起来,简直是土老帽。
心里好似有一只小猫在挠着,痒的要命,如果是半年前,龙济光肯定是毫不犹豫的出兵高州,但是现在自己和张鸣岐的关系闹得这么僵,又被断掉了军火来源,两人近乎刀兵相见了,怎么可能放心的出兵高州。
段尔源能在这里单独的向龙济光汇报,本身就是有些想法的,乱世之中最重要的就是兵,而兵偏偏离不了银子,不然没人会给你卖命的。广州的财富早已被张鸣岐控制住了,根本不会分给济军分毫。三十个营,16000多人的花销可不是一件小事,但是每年的军饷就要百万两以上,再加上衣装、器械消耗、甚至吃喝,都是一笔庞大的数字。就算是龙济光想尽了办法,甚至都把军队撒出去收税了,也只是能保证三十营济军的平常花销,想要扩军和换装根本是妄想。
现在有了富庶的高州,段尔源怎么可能没点想法,至于高州的所谓六个旅,直接被他忽视了。济军将士都是血海里滚出来的汉子,全是经年的老兵,不少都是吃了**年兵饭的老人了,怎么可能是那些刚组建不到两年,没有实战经验的新兵蛋蛋可比的。
“大帅,这次是时不可失,放过了就再也没有机会了。趁着这次和孙家商量好的军火交易,我们可以借口接收军火,穿过高州,到时出其不意,肯定能一举歼敌,偌大一个高州就到了我们手里了。有了高州的富庶,每年最起码可以搞到数百万的银子,别说三十个营,就算是一百个我们都养得起,等到扩军完成,在返身夺取广州,拥有全国有数的富庶省份,加上数万大军,整个南中国就没人是大帅的对手了。”
看到龙济光还在犹豫,段尔源不由加大了火力“大帅,现在四川乱局未定,革命党人四处鼓动,朝廷又是民心尽失,正是乱世将来之象,如果大人能够得到高州的财富,进而夺取广东,将来说不定就是一地诸侯,要是运气好些,裂土封王也未必不可。”
龙济光只觉得唇干舌燥,心跳加速,段尔源说的裂土封王的事情,龙济光自是不敢奢想,但是如果真的成事,一地诸侯却是坐定了。再也压制不住心头的小猫的躁动,龙济光猛地抬起头来,那双眼神里充满了渴望和野心,“传令,营级以上军官到这里来开会,我有事要说!”
“是”段尔源心头一喜,大声应道。这次既然龙济光下定了决心,此时便成了八成,说不得自己也要捞笔富贵了。
看着快步走远的段尔源,龙济光心头有些莫名的紧张,似乎有什么事要出现一样。
广州城就那么大,龙济光和张鸣岐的探子早已密补了广州内外,济军高级军官的会议很快就引起了张鸣岐的注意,接着就是二十五镇的新军警戒了起来。广州城里容纳了近四万大军,本该是最安全的地方,但是龙济光的济军和张鸣岐的新军早已势同水火,这些住在广州城里的人没有几个不清楚,现在新军高度警戒,无异是向外界透露双方局势紧张。
广州的局势紧张,旧军济军和新军对抗的出现,最满意的就是革命党人了,远在香港的胡汉民得到消息紧急命令同盟会广东支部的同志加紧对济军的接触,争取使龙济光带兵起义,推翻顽固狠辣的张鸣岐。不得不说,革命党人虽然满腔热血,但是却是太过天真,缺乏必要的政治手段和计谋。
正担心和张鸣岐发生冲突,影响自己夺取高州计划的龙济光,刚刚接到革命党人到来的消息,灵光一闪,心头一喜,有了一个狠辣的主意。
这次被派来广州的是同盟会会员喻培伦,本该牺牲于黄花岗起义的烈士有不少都被孙复提前忽悠走了,再加上广州新军起义被提前,黄花岗起义也就没了踪迹,喻培伦是少有的被孙复遗忘的几个人,却没想到这次来了广州送死。
“你就是喻培伦?”龙济光看着这个年轻小伙,辫子早已被剪去,中分头让他看起来稍显文弱,光洁白皙的皮肤比女人也不错多少,双目中充满了自信和坚定。遗憾的摇了摇头,龙济光像是猫哭老鼠。
温和的喻培伦点了点头说“我就是。此来是为大帅解难拉了,这次大帅和张鸣岐已经势同水火,张鸣岐身为满清大员,辣手杀戮革命党人无数,早晚难逃一死。大帅何不趁此政局动荡之际,揭竿而起,搏个青史留书。”看着龙济光一脸的平淡,毫无所动,喻培伦也不气馁,鼓起精神接着说“大帅,如果能起兵反清,凭借大帅的三十营悍兵,加上我们革命党人在新军中的势力,定可一举夺取广州,到时候,革命之火瞬间就可以烧遍全国,大帅可以稳坐革命首勋,广东都督……自然是非大帅莫属。”
眼神戏谑的看着喻培伦,龙济光说“你不知道当年镇南关起义的时候,就是我带兵镇压的嘛,说起来我手上也是沾满革命党人的血,我的官位就是靠踩着革命党人的骨骸升上去的,比起张鸣岐我杀的革命党人恐怕更多,凭什么让我相信你们不会过河拆桥?”
喻培伦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紫,自己说了半天,却是和一个侩子手再大侃革命道理,心里憋屈的要命,却还是忍了下来,挤出三分笑脸,说“大帅,过往的事情可以不提,只有大帅能够成为革命首勋,相信国人是可以理解您当初的无奈的。”
深吸一口气,龙济光闭目感受了一会,“今天的空气里有一股冤气,恐怕有人要蒙受冤屈了。”
喻培伦一愣,还没明白为什么龙济光这么说的时候,就听龙济光大喊一声“来人,把这个妖言惑众的乱党分子抓起来!”
可怜喻培伦一个文弱书生,怎么能敌得过早已准备好了的魁梧兵士,瞬间就把摁倒在地,面孔朝下,脑袋被踩着了大脚之下。石质的地面怎么是他那口碎牙可以相比的,立刻就碰掉了两颗门牙,鲜血流了一地。无法张口嘴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龙济光轻叹了口气,故作姿态的说“革命党人我是很佩服的,只是我深受皇恩,不敢有叛逆之心。”蹲下来低头对着喻培伦低声说“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你呢,我正在发愁怎么和总督大人和好,你就送上门来了,有了你这位革命党的大人物,我想总督大人会原谅我以前的一些过错的。”
能够喷火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眼角都泛起了青细的血管,喻培伦奋力的挣扎着,却是无法摆脱两名兵士的束缚,只能通过消耗体力,发泄自己的愤怒。
“把他送到总督府去,就说乱党分子蛊惑人心已经被我拿下了。还有传令各营,捉拿混迹军营的乱党,一个都不能放过。”既然已经和革命党闹翻了,龙济光不打算再留情,直接下了狠手。
“是”大声应了一声,抓着喻培伦的兵士狞笑着拉起他直接拖着走,白皙的门牙沾着血沫留在了地上,顺着口腔流出的血迹拉出好远。
两广总督署,张鸣岐来回踱着步子,有些不明白龙济光的意思,前几日双方明明已经近乎对持了,怎么今天又抓了革命党来向自己示好。
“这真的是龙济光的意思?”看着龙济光的哥哥龙觐光,张鸣岐心中有些异样,如果龙济光也想他这位哥哥这么儒雅平和多好,那双方哪来这么多的纠缠,自己也不用事事制肘了。
龙觐光可没有广东提督的官衔,他只是靠着龙济光才能在济军中占有一席之地,真正的职衔并没有拿的出手的。加上本人有稍显懦弱,可不敢对着张鸣岐无礼,恭敬的说“却是济光的意思,我们兄弟已经离家数年,家中无人照料宗祠,而且军中士卒也大多数年未还乡了,思乡之情日烈,所以才来禀明总督,乞求总督准许我们兄弟率济军归乡。”
张鸣岐可不相信龙济光是这样的人,肯定是另有企图。狐疑是审视着龙觐光,张鸣岐哼了一声,不满的说“按说济军这次能够抓捕近百乱党,回乡这点要求我不应该阻拦,但是你们不说实话,让我怎么相信。”
龙氏兄弟早就知道这些借口无法取信张鸣岐,就没打算瞒着张鸣岐,实话实说正好可以让他宽心。“大人,济军确实是要回乡,只是路过高州的时候,可能会与地方巡防营有些冲突,希望大人包容一二。”
听了这话,张鸣岐顿时恍然大悟,心里有些恼怒,当着自己的面要求自己包庇他们正大光明的劫掠,真是肆无忌惮。不过龙济光看上了高州的富庶,想要动孙家的地盘,自己也无能为力了。
如果是平时,张鸣岐肯定不会同意龙济光这种行为,但是现在任谁都能感觉到一种紧张的气氛,看似平静的地方,却是像酝酿着的火山一样。能把龙济光赶出广州,张鸣岐不介意损失一个州府,更何况是自己控制不住的州府。
“济军路过高州的时候,不许劫掠平民,要谨守军法,不然本督是要出兵的。”说完也不等龙觐光答应,一挥衣袖转头就走。
ps:今天的思路卡着了,只有一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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